两人闹过这么一场,倒越发腻歪起来,一连大半个月去哪儿都要一起,把侍郎府的众人从看稀罕到看腻了,如今连最好热闹的小丫鬟和婆子,都不大在意今天大少爷和大奶奶又一起去干了嘛了。
王春华出发回潭州当天?,孟半烟早早地就带着武承安来送。这次回去王春华不想再一直待在?船上,就说趁着天气还不热直接走陆路南下,等路上走?得倦了再换水路。
一行人走到城外留客亭才停下,下车走?到王春华身边,本以为自己早就练就铁石心肠的孟半烟,还没说?话就红了眼眶,嘴角忍不住往下耷拉着,一副可怜狗崽儿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咱们家大姑娘不是最厉害的,今天?怎么转了性?了。”下了马车见着女儿急急往自己这边来,王春华还有心打趣她,等走?近了瞧见女儿通红的眼眶,才慌了手脚。
王春华哪里见得女儿这幅模样,赶紧把人搂在?怀里细细安抚,“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也就今年莺儿要出嫁家里忙些,等过了今年腾出空来,明年我?再来看你。”
“母亲别哄我?,每年有每年的事,潭州离京城隔着千里,哪里是想来就能来的。再说?路上这么辛苦,就是你要来我?也不让。”
王春华今年三十七了,转眼就是往四十岁去的人。别人家四十岁的妇人都能当祖母了,也就王春华命不好生了自己这么个不省心的,才得放着安安生生的日子过不了,还要这么山长?水远的往京城来。
“那就等得了空,你带着姑爷回去。孟家的根基到底在?潭州,你也该回去看看,
到时候咱们娘俩不就又能见面了。”
人哭的时候最怕有人哄,以往受了气挨了委屈孟半烟躲进屋子里,摔两个杯子落几滴泪,什么天?大的事也都能过去。
现在?被?王春华搂抱在?怀里,任由孟半烟怎么撒娇不讲理地拉着娘的衣袖不让走?,反而哄不好。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哭得狠了还抽抽噎噎的,看上去是真伤了心。
还是王春华见时候不早,再不走?今晚上怕是要错过住宿的地方?,这才招手把站在?远处的武承安叫到跟前来,把女儿往他怀里一塞,把哄孟半烟的大任托给了女婿,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母亲如何不再跟姐姐多说?会儿话再走?,我?看姐姐是真舍不得您。”
“舍不得也是要走?的,京城这地方?我?住不惯,还是回家的好。”
王春华去年来的路上其实是想过不回去的,反正她和张杨只是半路夫妻,要是女儿真离不开自己,她一准儿是要为了孟半烟对不住张杨的。
可来了京城住了小半年,不说?吃喝说?话皆不习惯,女儿那边也事事顺利并不算艰难。自己留下她反而要分心,这么一来早回去晚回去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你们放心,我?的姑娘我?最清楚。以前在?家的时候多要强的人,去年从家里来京城,出门?的时候说?不让我?们送出门?就硬是不让,自己带着人走?,连头也不回。”
“你们看着她哭得伤心,我?倒是比之前要放心百倍。她小时候就这样,娇气得很。只不过是出了她爹那档子事,才不得不比谁都要强。”
孟半烟出嫁回门?一路风光,侍郎府和孙娴心算是给了孟半烟能做到的最大的排场体面。甚至连这次回潭州,孙娴心准备的礼物都额外装了满满一马车。
但要说?放心,王春华还是到这会儿才放心。即便她不清楚武承安那病病殃殃的身子,是怎么哄得女儿放下心防,但看着变得娇气的女儿,就比她嘴上那些保证来得强十倍百倍。
孟半烟还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小矫情的劲儿都被?亲娘看透说?破,送走?王春华一行人,回城的路上都恹恹地靠在?武承安身上,要是屁股后?头能长?尾巴,这会子肯定都耷拉到脚边了。
“中午咱们不回府了,我?带你去宝月楼吃东西好不好。”
“宝月楼?那个吃回鹘菜的馆子?”
“对,就那家。听他们说?那里做回鹘菜很正宗,香料都是从回鹘送来的,连陈货都没有。”
“他们说?宝月楼里一桌席面最便宜的也要八钱银子,最贵的上不封顶,就这样还要提前好些天?定才吃得到。这么好的生意,哪来的陈货。”
说?起生意上的事,孟半烟总算打起些精神,“你说?去就去咱们也没提前定,到了吃什么?”
“父亲在?外面交际多,不光有朝廷里的同僚还有好些勋贵人家的亲戚朋友,有些人有些事不好在?衙门?里说?,干脆往外面来。”
武靖的身份说?起来有些特殊,出身勋贵之家却又不靠荫封,而是正儿八经科举二甲二十三名的成绩入仕。
入仕之后?先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后?又出京去任上做了两任地方?官,之后?才调回京城入了户部。翻一翻他的履历着实是漂亮,能办事又不务虚。
隆兴帝用得顺手,上官下属觉得武靖虽出身勋贵但没有那些膏梁纨绔的习气,是个可交之人。旧日的纨绔老友们也觉得武靖虽整日跟那些朝臣厮混在?一起,为人却不迂腐古板,有事没事也愿意叫上他。
武靖在?两边都混得如鱼得水,但勋贵和朝臣们之间却一直互相看不上,他也懒得从中撮合便都是分开往来交际。
衙门?里多有不便又不想把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就在?京城几个有名的馆子都包了雅间,平时武承定在?外面厮混结交不少?纨绔,都是把人带去那些馆子。
武承安常年不出门?,今天?带着人往宝月楼来,外头迎客的掌柜一时间都没认出来是哪家的公子。
还是看马车角上的家徽和马夫,再细细一思?索这才摆出一副笑模样,拱着手哈着腰上前请安,“今日是哪阵香风,如何把大少?爷吹到咱们这里来了。”
“往日在?府里就听说?过宝月楼的掌柜最是长?袖善舞,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孟半烟下马车时没带帷帽,武承安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你大奶奶,今日专门?带过来尝尝你家的味道,雅间可还空着。”
“空着空着,大少?爷慢着些。”宝月楼的老板是回鹘来的番商,掌柜却是地道京城里的人。也正因如此?,京城里不少?各处番邦异国口味的酒楼饭馆,只有宝月楼的生意十数年如一日的好。
两人到地方?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宝月楼上下三层,一楼是散座,二楼是普通隔间,三楼是单独的雅间。
看着侍郎府的大公子带着新娶进门?的大奶奶出门?吃饭,大奶奶连个帷帽都不戴,还是引得不少?人转头多看几眼。
有那胆子大的闲人高声道喜,羞臊得武承安耳根子通红,却还是强装镇定回身拱手道谢,又惹得那几人扯着嗓子说?大少?爷客气,明明都不认识一来一回的,聊得还挺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