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下了茶馆疾步走过街,就往戏楼里头踏,里头刚起的芙蕖儿正打着织有山水纹的象牙色纱团扇,袅袅婷婷地走着小碎步。
一见胭脂红着对眼儿,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可稀奇坏了,忙婀娜多姿地凑上前,直捏着嗓子讽笑道:“哟~你也有哭红眼儿的时候啊,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活脱脱地现世报呀~”
胭脂权作没听见,直挺挺的快步往前狠狠撞过了芙蕖儿肩膀往后院去。
芙蕖儿被撞得肩膀一阵钻骨疼,险些没给撞飞了去,直气得柳眉倒竖,小声唾道:“呸,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活该打半辈子配也出不了头,半点不识抬举!”
胭脂到了后院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都止不住地拼命往外冒,顺着脸颊直往下淌,一时呜咽出声,只觉仓皇无措得很。
胭脂正低头无助地哭着,却听院正中池塘里传来声声低沉柔和的叫声,胭脂抬眼一看,一对交颈鸳鸯在水面上畅游嬉戏。
曹班主一路小跑回了戏楼,遍寻不到胭脂,便心下不安往地后院的池塘走去,才走几步就听到后院传来一阵阵“唧唧”地凄厉叫声。
曹班主心下一沉,暗道:不好!慌慌忙忙冲到后院,果然见胭脂正抓着他那对千金难求的五彩鸳鸯,搁那儿面无表情地拔那鸳鸯毛。
曹班主直气得肝疼面青,冲过去尖声怒骂道:“天杀的混账玩意儿,你这是要做劳什子孽,还不快放了手!”
胭脂趁着曹班主冲过来的功夫,猛地拔光鸳鸯身上的最后一缕毛,抬手往池塘里就是一甩,片刻后,又忍不住哭出了声,胸口直堵着透不上气来。
曹班主两眼一翻,一副快要气到归西的模样,半响才缓过劲头,冲着一旁站着看戏的,尖厉怒叫道:“去,把她给我关柴房去,先饿她个三天三夜,谁要是敢送饭去,我就要了谁的命儿!”
胭脂被人推搡着关进了柴房里,曹班主还在喋喋不休地叫骂着,外头一阵阵喧闹声不停歇。
胭脂垂眼默站了很久,一想起他和单娆那般恩爱,心头就直嫉妒怨恨到发苦,满身的荒凉孤寂排解不出,胸口直堵得发疼,他这么喜欢单娆啊,为了娶她,就是被打断腿也在所不惜……
胭脂想到此都站不住脚,直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眶里的泪水又淌了下来,一时悲从中来哽咽出声,心都搅成一片生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许是胭脂哭得太过凄凉绝望,曹班主怕她搁里头悬梁自尽,没过够三天便将她放了出来,胭脂在屋里躺着,一日日地眼泪都淌尽了,心头的委屈难过却半点没少。
她这么一只阴物跟活活被掏空了一样,嗓子都哭哑了,直搁屋里躺了好几日才不得不出来,再过几日就是顾梦里碰上苏幕的日子,她再不出来也就不用出来了。
照命薄里所写,顾梦里最拿手是绣工,凡经过她手绣出来的东西都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的绝品,是以她只要肯绣,就肯定有人会买。
顾梦里每月中旬都会将自己的绣品卖给西长街上的大盛绣庄,好赚些家用。
以往都还没什么,只那日正好碰上骑马撞伤了人的苏幕,且还横行霸道地为难人,顾梦里看不过眼便帮着老者开口说了几句。
顾梦里面皮长得这般好看,又是唯一一个敢这样和苏幕说话的人,这一眼就看进了苏幕的眼里,从此就开始了一连串地纠缠不休。
这劫好避得很,十五那日别让顾梦里出门便是,只是这劫胭脂誓必要扼杀在摇篮里的,否则断了这一次见面,日后又猝不及防来了一出,岂不是白费力气。
是以这日既要阻止顾梦里出门,还要再找个人代替顾梦里,让苏幕瞧上别的女子,这劫才算是彻底避过了。
胭脂为了这么个替代,直跑遍了扬州大大小小的勾栏,扬州确实不愁找不到美人的,这遭还真让她找着了个与顾梦里感觉相似的女子,虽说面皮没顾梦里这般出挑,但也称得上极品了。
那鸨儿要价太高,这遭可是花了大价钱,她唱了小半辈子的戏,一朝全给搭了进去,这苏幕要是还给挑嘴,她就只能想法子带他下地府了……
这日天还没亮透,胭脂就从戏楼后门走出来,沿着小巷一路到了顾梦里住的地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