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桐踏出天牢的那一刻,伸手遮挡灿烂过头的阳光。
重见天日的不真实感侵袭而来,绿桐心中感慨无数,惆怅万千。天牢暗无天日,不知岁月,就好像与世隔绝。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她仿佛自己身处天牢度过了无数年月,可实际上却只有短短数月光阴。
再出来时,物似人非,一切都不同了。
她心情沉重地垂首,这时一人向她走来,她佝偻的身型微微瑟缩,关得太久了,甚至不太适应陌生人的接近。绿桐抬眸,这人有些眼熟,依稀记得……是皇后身边的人。
小锯子笑眯眯地迎上绿桐:“绿桐姑姑,皇后娘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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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乐师一曲奏毕,正待下一首时,我注意到门外求见之人,挥手示意停下。
绿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跪在门外等候,直到乐师退去,听见我的传唤这才走了进来。
她跪在堂中央,郑重有礼地叩拜:“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我直觉这画面有点熟悉,似乎每次见面她都得向我行个大礼,着实隆重得令人怪不自在。我轻托下巴,嘴角稍稍上扬:“每次见你都要给本宫来这一套,永不嫌腻。”
“若非有您,奴婢恐怕早已死在牢中,熬不到离开天牢的这一天。”绿桐的额头抵在地面上,坚持道:“您的恩情奴婢誓死不忘。”
“你大可不必谢本宫。除了留你的命,本宫还真是什么也没做。”我懒洋洋地摆手让她起身。除了命人在天牢中关照绿桐省得被整死,我确实什么也没做。想做的皇帝已经帮我做了,查出彤昭仪自己下药堕胎的也是皇帝的人,还绿桐清白的还是皇帝的人,压根不必我来出手,绿桐就被无罪释放了。
自从那日大理寺卿布局设计彤昭仪吐露真言,她就被扣押入牢。这位大理寺卿也够狠的,将彤昭仪和白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关在一起,彤昭仪没被白芍掐死,自己先被吓掉半条命。奇的是原本病得奄奄一息的彤昭仪奇眼看临门一脚就要踏入地府,谁知入牢之后奇迹般地硬是撑起剩下的一口气,终日与白芍在同个牢房里互相折磨,简直惨不忍睹。
彤昭仪被抓之后,绿桐也因此得以释放。今日便是她被释放之日,我今早特意命小锯子在天牢外守株待兔,等绿桐一出来便将她带来见我。
我上下打量她。绿桐被关了将近半年,整个人看上去面黄肌瘦,神色有些萎靡,但双目清亮,至少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绿桐。
“昔日您的一声劝诫绿桐铭记于心,可惜当日却未得领悟,才会导致如今这样无法挽回的结果。”绿桐抿着苦笑摇了摇头。
“可惜往事已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劝道:“既然你还活了下来,就该好好珍惜接下来的人生,而不是一昧缅怀着过去无法释怀。
“可奴婢办不到……”绿桐默默垂首许久,声音发颤。
我深深地看她一眼,轻叹一声。我知道她心底始终惦记着已死的朱妃。当初若非我命人递信入天牢给她,恐怕她已经打算追随朱妃入黄泉地府。
“本宫不许你死。”我声音一沉,斩钉截铁说道。
当日我这么卖力想要保她,可不是为了让她追着朱妃的脚步而去。
她心硬如磐石,很早以前我就清楚这一点。
朱妃人生最大的败笔就是信了那挑事的白芍,将绿桐从自己身边推了出去。无论前世今生,绿桐一直对她忠心不悔,就是死也要替她清除所有障碍、替她带走了所有的罪孽,可惜朱妃两辈子都不懂得珍惜,两辈子都识人不清,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