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乃点点头,却仍然不慌不忙地对梨香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铃兰吧。”
梨香冷眼看她:“我叫梨香。”
佳乃轻笑一声,终于起身带着桔梗和百合子朝门口走去,将要走出房间时突然停步回头说道:“这几天你就暂且由菊子照顾直到身体完全恢复吧,之后我会教给你立足于露水街的本钱。”说着,又展颜一笑,比往日的梨香更加气势逼人地丢下这么两句话——
“也许你以前是家里的公主,但是在这里,我就是女王。你最好记住了,铃兰。”
……铃兰你妹!
梨香对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菊子重新端起盅碗走到梨香面前:“铃兰,你饿不饿?我煮的粥连妈妈桑都说好吃的哦。”
“我叫梨香。”
梨香的语气并不好,菊子扁扁嘴,可怜兮兮的样子有点像雏田:“铃兰,你看妈妈桑对你真好,还说要将你调。教成花魁呢!”
大名府管教森严,无论是大臣还是侍卫下仆,一言一行都需谨慎讲究。尊贵如公主,是不应该知道「花魁」的深层含义的。但是梨香知道——即使身为妓。女的最高等级,才貌双全八面玲珑,要做的事情无非也和低等妓。女一样——取悦客人,无论是用语言还是用身体。
梨香对这些桃色知识的获得,实在不能不归功于那些被没收了的《亲热天堂》。这样算起来,无心插柳的第一技师当然也功不可没。
菊子一边舀出温热的粥,一边喋喋地说着「不想成为花魁的妓。女不是好妓。女」吧啦吧啦的。
而在从梨香暂住的房间通往接待二阶堂的茶室那兜兜转转的走道上,桔梗问佳乃:“妈妈桑真的要把那孩子当花魁来培养吗?”
百合子笑得异常幸灾乐祸:“你是怕那孩子将来会抢尽你的风头吧,桔梗。连一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都能令你不安,你这个花醉屋的花魁真是越来越窝囊了。”
桔梗不理会她的嘲讽,面上声色未露,只理理鬓发说:“那孩子看上去该有十五六岁了吧,现在才开始以花魁的标准来调。教,未免太迟了。”
花醉屋是露水街数一数二的游女屋,历任花魁均是从被卖到游廓中的十岁以下的女孩子里,挑选出面容秀美、有资质的,从小严格调。教,使其习得文学、书道、棋道、茶道、花道、香道、三味线等技艺,最重要的当然还得精通媚功手段。
梨香纵然姿容绝色,但如若琴棋书诗茶花香一窍不通,那离花魁无疑还有相当漫长的距离。而以她的年龄来讲,从头开始教导的确是有点晚了。
佳乃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像你所说,铃兰十有八。九出身富贵人家,那些名门闺秀的技艺必定从小有人教导她。至于讨好男人的伎俩……在露水街待上一段时间,还能学不会么。”
桔梗思忖片刻,姜果然是老的辣,还是佳乃想得周到,却又担忧起另一件事情:“妈妈桑,如果铃兰真是富家小姐,万一到时她家人找上门那可怎么办?”
佳乃睨她一眼,唇角一勾:“你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这么多年了,可有人来找过你?”
百合子面露讥笑。
桔梗低头敛眸,唇边绽出的笑意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妈妈桑说得对,是我多心了。”
桔梗被卖到露水街的时候,年纪只有梨香的一半。如今十几年过去,家和亲人已经成为遥远而苍白的记忆,她甚至连自己曾经叫什么都不记得了。从来没有亲人来找过她,她也迈不出露水街一步。
当年所有的骄傲和矜持都被声色荒糜的生活磨损得一丝不剩,时至今日,除了在男人身前承欢作乐她还会做什么呢?
人有时真的不能不认命。就像她,无论以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现在都只能是露水街花醉屋的花魁桔梗。
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大概也会沦落为第二个桔梗吧。——桔梗在堆起欢笑迎接二阶堂的前一秒,心中划过这样一句话。
这一夜,露水街一如往日笙歌艳舞至天明,花醉屋也依然恩客如织。太阳在天际慢慢升起之时,众人打着呵欠各自回房休息,菊子的声音蓦地打破了花醉屋短暂的宁静——
“妈妈桑!铃兰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