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羽跪在那里一一翻看,奏折出自不同的朝臣,内容却大致相同,都是指责他身为皇子,言行不慎,与自己的护卫有染,不但纵容护卫与单之峰在北宫门前打斗,还公然在人前与护卫拉拉扯扯,有辱皇家声誉,请求白伟琪严惩,以儆效尤。
白逸羽唇角泛起一抹嘲笑,这些奏折这个时候出现,谁都能猜到出自谁的手笔,他辩解又有何用?那些人不就是想让白伟琪对他更厌恶么?不就是想毁掉他在群臣心目中的形象么?除了这一招,还有什么?真是黔驴技穷!
“好男风,举止轻浮,不知礼义廉耻。”白伟琪说着就来气,手在椅子上重重一拍,“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朕屡次告诫你,可你却一意孤行!你将朕置于何地,将月国皇族的脸面置于何地?你可知道,如今坊间都在流传你和这个护卫的事情,你是要气死朕么?”
白逸羽唇角嘲讽更甚。坊间偏偏在这个时候疯传他和萧玖璃有私情,显然也是某些人积心处虑的结果。
虽然他和萧玖璃的确有情,可平素他们在人前从未有过任何亲昵的动作,萧玖璃也从未持宠而娇,那日在北宫门,他阻止萧玖璃和单之峰比武、拖着萧玖璃走进马车,那不过是担心单之峰对萧玖璃痛下杀手,那样的举动哪里算得上出格?
白逸羽的表情显然没能逃过白伟琪的视线,他的沉默也愈加激怒了白伟琪,“好你个逆子,看来你是真的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如此,你就别怪朕无情!”
白伟琪说着大喝一声,“龙一、龙二!”
两个隐卫从梁柱上飘然落下,跪在白逸羽身后,“陛下。”
“去七皇子府,提那个阿九的人头来见朕!”白伟琪冷声下令,一股子戾气从他身上散开。
“父皇,不可!”白逸羽猛地抬头看着白伟琪,眼里有震惊,有担心,有不认可,他随即给白伟琪磕了一个响头,“儿臣请求父皇放过阿九!儿臣以后再也不会忤逆父皇的心意,只求父皇饶他一命!”
“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开口求过朕,即使当年你年仅七岁,朕下令送你出宫,你也没有求朕把你留下,如今,为了这个护卫,你竟磕头求朕,此人,如何留得?”白伟琪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要杀萧玖璃的决心更甚。
“父皇,儿臣从未求过你什么,儿臣也没奢望过什么,儿臣就想护这么一个人,难道父皇也不允么?”白逸羽抬起头,直视着白伟琪,“这些年来,若不是阿九,儿臣早死了,儿臣曾经发过誓,要护他一生以作回报。若是父皇真的容不下他,便将儿臣也一并杀了吧!”
“你说什么?”白伟琪猛地撑起身子,额上青筋直跳,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居然威胁朕?你以为朕不敢?”
“父皇当然敢。”白逸羽苦笑了一下,“儿臣并无半点威胁父皇的意思。儿臣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如何,儿臣何尝不知?父皇众多子嗣里,儿臣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和几位皇兄甚至十弟相比,儿臣不过是个莽夫。有皇兄们替父皇分忧,儿臣只求不给父皇惹祸,从未奢望父皇的视线会在儿臣身上驻足。”
白伟琪一滞,白逸羽接着说到,“人这一生,总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儿臣最大的心愿便是父皇给块封地,和自己在意的人平安度过一生。父皇若执意要除掉他,那便让儿臣与他一道上路吧,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会寂寞,来生或许还能是好兄弟。”
白逸羽说完,静静地看着白伟琪,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他就这么重要,值得你用命去维护?”白伟琪的怒气反倒平息了些,似乎周身的情绪正在渐渐散去,又变回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
“儿臣习武多年,又在平州待了几年,父皇若将平州给儿臣,儿臣有生之年一定替月国守护好这片疆土。阿九是儿臣的左膀右臂,他擅长布阵,懂得守城,有了他,儿臣驻守边关才能得心应手,有了他,儿臣才可能活得长久。”白逸羽眉尾微挑,语气也平静了不少。
御书房瞬间静了下来,父子两人默默对视,心中暗自较量。
白伟琪想从白逸羽眼中看出点端倪,看看他是否真的这般淡然超脱。若白逸羽真的只在乎一个护卫,那么,白伟琪心里暗自决定,哪怕白逸羽今后再恨他,他也定会设法将萧玖璃除去,决不让这等迷惑主子心智的奴才留在白逸羽身边。再不济,这小子也是他的儿子,是月国的皇子,怎么能这般散淡?
只是,白伟琪明白,白逸羽内心的真实想法远非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所有儿子里面,白逸羽和他最像,一样的心机重,一样的腹黑,就连他也时常看不透白逸羽到底在做什么。
就如此刻,白逸羽看似在哀求,又似在威胁,看似在变着法子要平州做封地,可话里话外分明还隐隐流露出别的信息,他是要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求个平安?他真的只是求个平安,还是因白尚儒的遭遇触景伤情,再次心灰意冷?
而白逸羽则想从白伟琪的眼里看出刚刚“失去”儿子的伤痛,明知道那个儿子没有罪,却只能废除他一身的武功,将其幽闭,白逸羽不信白伟琪心中不痛。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白伟琪明知道左府是冤枉的,却还要下这样的圣旨。
今日朝堂上的都是人精,谁都能看出左擎宇几乎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他没为嫡女左妃开罪,也没为庶女和谢府开罪,不过是为保住白尚儒的命罢了。他一生清白,护月国疆土,牺牲了唯一的儿子,到头来宁愿背上这谋逆的罪名,被斩首午门,被世人唾弃,他要护的不过是这个外孙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