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再次倒上,袁训看着酒流如注,到一半时叫停。他原地没有起来,又把这半杯送到母亲手中,笑着却有了泪:“请母亲代父亲饮干此杯。”
别人还没有说话,太子殿下先道:“好!”
太子殿下是袁训父亲那一枝的亲戚,他相同赞同袁训这个行为。不但出声说好,太子也起身离席。
他一出席,余下的人全都起身离席,而屏风外面的人见到,也一起离席。
太子也取了一个小小的酒杯,最小的那个,让人倒上此许儿酒,想国舅在世时身子骨儿不好,这酒他也只能喝这一点儿,太子同着袁训一起送到袁夫人面前,他满面微笑:“我代敬这杯,这是理当要喝的。”
在袁家来做客的人,除了韩世拓是个花花公子,别的人都是人精一流。就是韩世拓,虽然有浪荡品性,也一样是精明过人。
大家都屏气听太子殿下说话,这一听就听出门道。
“代敬”,殿下代的是谁而敬?
还没有揣摩完,瑞庆小殿下见到热闹,而且不是宫中酒宴那种奏对板正的格局---新年里金殿上摆酒宴,那才不好吃呢,又要坐得端正,又要一板一眼---这里更有趣,小殿下也凑上来:“我也代敬。”
所有人都笑了。
而南安侯心头剧震!
他不敢猜,他不能猜……然后他暗骂自己笨。除了中宫,还有谁敢在宫中上演“掳人”;除了中宫,谁能让太子对袁家照顾有加,小殿下也不时地出宫看宝珠---瑞庆小殿下是蹭茶盯自己相中的首饰不会又乱飞的,不是为看而来。
除了中宫,谁还能在今天让太子殿下过来,瑞庆殿下也过来。
按着这个思路往下猜,南安侯就不难猜出这内幕。淑妃是中宫的同乡,朝中都知道。而淑妃又是袁家的同乡。南安侯暗骂自己太笨。
这么明显的事就在眼前,自己竟然从没有认真想过。
他是不敢想得清楚。
以前曾影影绰绰从心头划过的痕迹,这一回完全得到明朗。中宫,同袁家有关连。是亲戚?也有可能。同在一个城里出身,有扯得上的亲戚关系这谁又知道?
不然,就是什么以前施过恩惠之类,大约如此吧。
南安侯心中雪亮,殿试以后,袁训的官职只怕比状元还要好。
不但他这样想,来的人都这样想。
安家的女眷们是不懂官场,她们把袁训前程想得十分之美好,就在这个不懂上。中了秋闱的人,会有一堆人认可你会中春闱。中过春闱的人,大家又认为你会殿试高升。安老太太等人是笑得合不上嘴,从听说袁训高中春闱大家出门儿赶过来时,就早乐得议论过:“殿试是必高中的。”
这是不懂的人想法。
而南安侯、冷捕头等人,是混迹官场多年,他们是因为懂,对袁训的前程毫无悬念。
接下来只有殿试。
殿试上策问的是经义或政事。在儒家昌盛的时代,经义泛指儒家文,但不完全是。袁训能春闱笔试中,接下来的殿试笔试对他,应该是问题不大。而问政事,袁训早就是太子府上的差人,他天天就过在政事里,这就更不用担心。
懂与不懂的人,都看得出来接下来的事,就是袁训直接得官。而有太子殿下的重视,官职是什么还用问吗?
用三个字形容:不会差。
不能说不会低。
不会低,是品阶的高下,不会差,是官阶不见得高,但位置重要。所以是不会差。
南安侯默想的时候,袁夫人已跪接太子殿下的酒喝过,又饮了儿子的敬酒。瑞庆小殿下的酒是大家劝着不必敬,其实是让她不要捣乱。
又请太子殿下归座,大家得已重新坐下。袁训换一个稍大些的梨花杯,冻石做的雪白通透,有一点儿微红在上面,像是梨花蕊。
袁训带着宝珠,在太子殿下面前跪下。
“殿下!”袁训含笑,他眸子明亮,似乎很想说出一些不一般的话语,但最后还是忍下来,只高举酒杯,道:“多谢殿下栽培,请殿下满饮此杯。”
太子看看那杯酒,宝珠倒的,满的都快溢出来。他忍不住一乐,接在手中,怕湿衣裳,先倾了一些在地上,酒香蒸发,萦绕在他和袁训中间时,太子微微的叹了口气,回想到表弟来的那一天。
几年前的那一天,太子殿下刚巧儿有事不太痛快。为上位者,又不能发作,发作像和人一般见识,不发作就自己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