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廪丘薛氏乃今之冠族,今日一见,果不负盛名。去岁与薛允衡偶遇,二人几引为忘年之交,彼时陶若晦便以为,薛二郎已是薛氏族中最杰出的子弟了。不料今日见了薛允衍,他才知晓,不论其他,只看这薛中丞的通达与洒落,比起薛二的率性真诚,亦是不遑多让的。
陶若晦不免有些感慨。
同为士族,有薛家两位郎君珠玉在前,秦家那几位小郎君,实在是有些不够看的了。
不过,这也是陶若晦宁舍薛氏而就秦氏的原因所在。
薛氏这样的望族,府中不知招揽了多少名士大儒,似陶若晦这样寂寂无名的寒族士子,真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亦不少。与其在那样的环境里受人排挤打压,倒不如选个普通士族,静下心来好生教导子弟,更能令长才得展、壮志得酬。
如此一想,陶若晦的心中已是一派安宁。
待上得车后,不等薛允衍开口,陶若晦便当先语道:“薛中丞见谅,非是仆无礼拒客,而是中丞所需之物,并不在家中。”
“如此。”薛允衍淡淡地回了二字,语声清寥无波,一如他看淡静的眉眼,看不出半点情绪,便连他身上那种无形的气势,此时亦是迹近于无。
东陵先生的赠言之中,指明了要他来陶若晦的女儿这里取一封信,故他才特意前来拜访,此际听了对方所言,虽与东陵先生的赠言略有出入,却也不觉讶然。
抬起衣袖,薛允衍执了茶壶,向那素洁无华的蕴青盏中注了温热的茶,亲手奉了过去,对陶若晦所言之事,并无片语追问。
陶若晦接盏在手,心中几乎有些颓然起来。
也只有廪丘薛氏,才能教养出这样杰出的子弟了,却不知他陶若晦将来教出的弟子,会否有一两个无出其右者?
薛允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陶若晦,却见对方神色整肃,态度端凝,眸中神采内蕴,通身上下自有一种分量。
他不由暗自点头。
他是知道陶若晦其人的。在来青州的路上,他已经着人将陶家父女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亦知晓陶若晦与薛允衡的那场偶遇,更知晓薛允衡对他的态度。
所以,他才会轻车简从前来拜访,甚至为了顾及陶若晦家中的情况,特意令仆妇先行登门,便是为了避嫌,生怕外男登门误逢陶家女郎,引起对方惶恐。
事实上,他是动了结纳的心思的。
先结纳,再招之入府,这是他本来的计划。然如今看来,这位陶老在他的面前始终神情自若,眉眼虽敛着,却难掩那眸中的坚执与孤傲,他便知晓,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一件事便再难更改。
看起来,他还要放缓些步子,结纳之后,还是先熟悉起来为妙。
两个人各自转着心思,车厢里便安静了下来。
陶若晦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方开口道:“东陵先生有一信,请托我转交中丞。那封信,我放在了族弟家中。”他的语声压得极低,必须凑近了才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