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郑恩庆竟然羞红了脸,说话都不顺口了:“秦雨青对的真好,我曾日日想着这句词,妄想着有一日你能亲口说出。老天待我不薄,终有一日,这难得的梦尽在这浣沙亭实现了。”
“没想到三少爷在去年冬日就有如此雅兴,且画功着实不错。画得像模像样。”秦雨青夸奖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郑恩庆被秦雨青这一夸,表现欲骤升,却又难掩胆小的本性,羞涩地地说:“秦雨青,其实从那日见你开始,我就画下了这幅画。然后我就无心再念书,整日看着画中的你,这幅画的每一点,每一横,每一竖,每一弯,每一色,我都背下了。虽然这幅画屡次被我娘撕过,但我总是能够凭记忆重新画出来。这一幅,我清楚地记得,是第二十八幅,终于有幸亲手献予画中人。”
“奴婢卑微的画像怎可日日入三少爷之眼,四夫人为此撕了二十七次也是合情合理的。”秦雨青将话题转移到四夫人身上。
傻气的郑恩庆说:“我娘也是为我好,她见我沉迷于你的画像而不念书,无法自拔,她不但撕毁你的画像,还吓唬我说,如果再不好好念书,就把我送到我舅舅家去。可我想日日看到你,没有答应她。后来,我娘说她会让我主动离开郑家,去舅舅家念书。然后带我来看毁容了的你,脸烂成那个样子,哦,对不起,秦雨青。我不该以貌取人。不过,上天赐我一重礼:秦雨青美胜初见。可惜我又要去舅舅家了,而且是过继为子,以后怕难见面了。”
另外一边,郑明俨和董友姑离开建安厅后散步到一处溪流旁。
路上,董友姑一句话未说,独自欣赏着路上的风景,郑明俨则说着些逗她开心的话。
董友姑来到溪流旁坐下,脱下鞋子,脚踏着溪水,嘴里哼着小调。
郑明俨下令:“郑安,小雪,你们站远些。”
“那谁来伺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呢?”小雪不愿走开。
郑安拖着她走:“大少奶奶自有大少爷照顾。”
郑明俨泼洒着清凉的溪水:“端午的水,正好适合玩水。友姑,瞧你那双小巧细嫩的脚,人说踏浪前行,友姑这是在蹂水而乐。”
董友姑没回应他,而是自己任心地吟了一首《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郑明俨趁此问:“友姑喜欢王维的诗吗?”
“是的,画中诗人王维,谁的诗有他所作的那般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远离世俗尘埃呢?”董友姑瞬间进入到自己的心境中,王维的诗画中,和眼前的溪水中。
郑明俨好多天,没有听到董友姑对他说过一句完整的像样的话,而今一下就是一段知心话,他别提多开心了,也脱掉鞋子坐在董友姑身旁戏水:“从未想过友姑中意王维的诗作。原以为友姑喜欢的是那些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豪迈诗词,还有春闱,秋闱,中举,及第的望仕途似锦之词呢。”
“那些庸作,有几首入耳目的?又有几首流传至今的?唯有王维之作,堪比李杜,经久不衰,流芳千古。”董友姑欢快地踏着溪水,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郑明俨也随之而笑:“友姑喜爱王维诗作,定对王维诗作的意境领悟透彻。那友姑必是个出世之人。我猜的对吗?”
董友姑踏水没那么欢快了,声音和神情都低沉了:“出世之心只能藏在心底,无法随心。我一出生就注定是个入世之人,董家嫡长女,从小各种宴席,酒席,都要谨记着各种身份,等级,站姿,坐姿,吃相,言辞,穿着,首饰,发饰,脂粉,都必须毫无差池,成为南安县名媛,为我爹,为董家脸上贴金,争取所谓的脸面。我所过的生活,都与王维的诗画意蕴相去甚远,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品味着诗画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