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显大约有些吓到了,极慢地将视线挪到了父亲身上。他声音很轻,却清晰极了:“是我自愿的。”
睿王难以置信地听着、看着、站着,狠狠吸了几口气,方挤出几个字:“你说出这样的话,可知为父再也无法保住你。”
“父亲您是庶出,我也是庶出。我想换一个命,换一种活法。请父亲原谅我吧。”
小皇帝来来回回地看着这对同为庶出的父子,笑容透出几分稚嫩,言辞却很冷淡:“母后在何处。”
一片刀光甲胄中的靖安侯稍向前走了一步,仍微微躬身:“太后自在慈宁宫。”
“朕想到了,却也没敢想。”小皇帝淡淡道。
睿王收回落在周文显身上的痛心疾首,与小皇帝对视一眼,问:“侯爷意欲如何?”
靖安侯长剑微挑,一把打落四五个烛台,烛火舔舐着明黄色的帷幔,蹿得分外凶猛。他笑容森然:“宫里宫外,自是一体。”
他剑尖朝外指去,士兵迅速让至两边。
小皇帝眯眼眺望出去,果见宫门处熊熊火光,天际恍若能滴下血来。
朱墙上的红,果真都是人血。
睿王再没看周文显一眼,他只轻轻抚了抚搁在高脚架上的瓷瓶,便有十来个身形利落的人悄然而落。
“微臣劝陛下——”靖安侯刚不过转身,便被从梁而降的内侍一剑封喉。
豁大的血口子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浓稠的血,小皇帝只静静凝视着那张在前一刻还被欲望扭曲的脸庞。
内侍卫是太祖皇帝那会儿建的,是腾龙卫的变种和分支,历代下来素为皇帝私人。
靖安侯带的卫兵大多在宫门处,闯进来的不过五六十人,内侍卫习的是杀人手段,并非正统武学,在弹指间便杀了个大半。另一小半早跪在地上,丢了兵器,卸了戎甲。
“看来是我在王府,露了不少破绽。”周文显平静得格外不像话。
睿王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逆子!还不跪下!”
周文显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小皇帝一会儿,似乎还思索了下,还是跪下了。原来他的父亲哪怕到了这一刻,还指望着能留下他一命。
他已然是无所谓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父亲为难。
“大哥还是帮了我。”小皇帝的声音又低又沉。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的笑了:“小时候,你也帮我的。”
睿王被他这俩句话说得心神有些乱,神使鬼差地接了句:“父皇就咱们两个儿子。”
“嗯,大哥。”小皇帝有些开心地笑起来,也不管飞奔进来的各种宫人、侍卫、太医等等。他看着睿王说:“我看大侄子他挺有慧根的,赶明儿赐他一个号,去大相国寺为大周诵经祈福吧。”
睿王几乎要热泪盈眶了:“谢陛下。”
殿内熙熙攘攘的,宫人飞快地扑灭了明火,收拾掉了种种不该在这儿的尸首啊兵器啊,太医一个两个的跑得鞋子飞掉发髻散乱,见着完好无损连血渍都没有的皇帝一颗死去活来的心马上安稳了不少。
内阁相关的一溜人员紧随其后地来了,硬是在鲜血横流的殿上寻了书案笔墨,等着皇帝金口吐出的圣喻。
众人祥和、齐心协力的氛围很快被一头一脸血冲进来的谢信之给打破了。
“东华门,东华门上。。。。。。有人挟持了林侧妃!和小妹,不,是靖安侯世子夫人!”
睿王猝不及防地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太医,向皇帝示意后匆忙而去,一个是他妻妹,一个是他侧妃。
“谁是挟持之人?”
“靖安侯世子,杨映。”
满殿都鸦雀无声,靖安侯家,怕是真的满门抄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