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堇年带着一身水汽,刚走到知青宿舍门口,突然耳边突兀地传来几声口哨声。“嘟——嘟嘟——嘟——嘟嘟———”如此的旋律不断循环往复。姚堇年几乎是瞬间收回了即将踏进门槛的脚,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旁边的杨树林走去。这会儿正值中午,烈日当空,地面温度灼人,空气中甚至没有一点风。百塘村人除非有必要事外,一般都会选择在屋里午休避暑。故而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在姚堇年走后没多久,知青宿舍门前的那一大片草丛里也悄然退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姚堇年等了约莫一两分钟,那男子就跟了过来。看到不是以往的熟悉面孔,姚堇年心下一紧,眼神不自觉凌厉起来,“之前不是你,莫叔呢?”一句话落,自称徐三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嬉皮笑脸,就明显注意到周遭温度陡然降至冰点。整个脊背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压制得不自觉佝偻。额头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紧跟着,甚至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徐三自问这么多年,跟着莫老爹去了那么多地方,也算有几分见识。可如今,在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人………还浑身淌水的人面前,不过一句话就能不自觉被压制至此。就在双腿即将要跪倒在地时,他猛得想起出门前莫老爹的再三叮嘱:“小徐,那位是不得了的贵人!耳聪目明,极为聪慧,你千万不能生出一点慢待的心思。如若贵人有交代的事情,不要多问,直接回来如实告诉我就行!”当时,面对那些唠叨,他还颇为不耐烦。如今想来,悔得恨不能狂扇自己几巴掌。眼瞅着姚堇年眼底的怀疑与不耐越来越重,徐三不敢多耽误,连忙谦卑解释道:“是,贵人,之前一直都是莫老爹!原本今儿也是该他来的,但是莫老爹今儿早上起来不小心摔断了腿。老爹说贵人的事很紧急,不能耽误,所以一有结果,就赶紧派我送过来了。”姚堇年闻言,没吭声,依旧冷冷盯着他。徐三顿时后背都被汗湿了。他大脑疯狂转动,快速思索着自己到底哪里没做好,惹得贵人不悦。突然似是想起什么,他眼睛一亮。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递了过去,“贵人请过目,这是莫老爹让我转交给贵人的。”说罢,徐三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觑着姚堇年的神情。生怕自己哪里再没做好,自己丢脸不说,连累得莫老爹也一块被迁怒。对于他那点小动作,姚堇年不是不知道,可这会儿他更关心信里写了什么。在确认封口处那枚特有的火漆,姚堇年打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下来。哪怕徐三目光一瞬没敢挪动,他也没发现姚堇年面上的神情有丝毫波动。刹那之间,他脑海里突然想起莫老爹经常嘴里念叨的那句话,“真正的贵人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除非他们自己愿意让你知道,否则,你根本猜不出来!”那会儿,他还觉着是莫老爹夸张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能那么厉害呢?开心了压制在心里不表现,不开心还压制在心里不表现,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如此下去,人迟早不得疯?直到碰到了姚堇年,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人就是能做到。他们甚至已经将这种能力驯化成本能,融化进骨血里。思及至此,再回想他刚开始对姚堇年的不尊重,心里又气又悔。姚堇年看完就将信收了起来,目光淡淡扫向徐三,“你和莫叔是什么关系?”“我是莫老爹的养子。”徐三小心解释。姚堇年面具般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波动:“养子?”似是感觉到姚堇年眼底的怀疑与探究,徐三忙不迭跟倒豆子似得解释,“哎,是,养子。”“我是孤儿,二十多年前的大冬天,莫老爹早上出门铲雪,在路边发现了我。据说,我当时弱得就剩一口气了,莫老爹心善,不忍心我就那么死了。所以带我去了医院,花了很多钱给我救了回来。他那会儿一个大男人,还没成家,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从医院出来以后就报了警,后来也没查出来是谁扔的!”说着说着,似是觉着自己说了太多无关的话,徐三连忙止住了话题,不好意思笑了笑,“对不起啊,贵人,我这人………话多,一时没注意就……………”“没事。”姚堇年淡淡道,“所以,后来你就一直跟着莫叔?”“那也不是,那会儿莫老爹多忙啊,我又是正需要人照顾的年纪,他就四处打听,刚好有一户人家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人家两夫妻也挺好的,对我也不错,直到我四岁那年,他们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徐三顿了顿,紧跟着又佯装无事道,“不过也还好,人与人之间缘分就是一段一段的,不能强求。而且,人家之前也没亏待我,我还是很感激他们的!”“再说,也就是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能重新回到莫老爹家,也算歪打正着姚堇年闻言点了点头,“既然是养子,那为何我之前一直没怎么见过你?”徐三想都没想,直接道:“因为您是贵人啊,老爹一般不允许我们多打听。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待在家里,太拘束了,我喜欢在外面跑,又自由又舒服。就连这次活来,也都是…………”注意到他停下来,姚堇年笑着问:“怎么不继续说了?”徐三诚实道:“出门前,老爹有交代过,不能耽误贵人时间,也不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办完事,听完吩咐,要立马回去。”“行,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还麻烦你回去告诉莫叔,让你继续帮我关注着之前跟他说的事情。”回到知青宿舍,姚堇年换好衣服后,没有急着去周家。掏出信封,将信上得内容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末了,抬步去厨房,掏出一盒火柴,点燃后一把扔进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