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头,杨春兰在李莺那吃了那么大一顿瘪,回家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看许父和许彦他们父子俩哪哪都不顺眼。先是进院子的时候责怪许父不管事,明明木门都已经朽了,都不知道赶紧换掉。而后看到院子里有几片落下的树叶,随即又开始吐槽许彦,说他那么大一个孩子,完全没有一点眼力劲儿,不爱干净。事情非要她说出口了,才知道去做。从一只脚踏进院门开始,到走进堂屋,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杨春兰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不是嫌东就是嫌西。知道她这是没事找茬儿,再加上过去一段时间又一直生着病,许父和许彦哪怕听着再不舒服,也咬牙忍了下来。等着人进了堂屋以后,爷俩借着做饭的功夫都跑去了厨房躲着。“哎,你妈也不容易,估摸着就是在外面被气着了。”许父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叹气道,“你稍微忍忍,别同她顶着来。一会儿等她把气撒完了,自然就好了。”许彦闻言,切菜的手顿了顿,而后沉默着点了点头。其实爷俩心里都明白,杨春兰从一个对谁都笑脸相迎,生活轻松的妇人变成如今的模样。其最大的导火索就是同周家退了亲,失去了这么一大助力,影响最直接的就是许彦的前程与命运。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的脾气就像炮仗,稍有不如意,都能原地爆炸。一小勺猪油下锅后,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融化成液体,许彦看着差不多了,随手抓起一把苋菜扔出锅中,热油遇水随即发出“兹啦兹啦”的作响声。趁着烟雾弥漫之时,他忽然开口问:“爹,你也后悔……退亲吗?”“………”许父闻言,懵懵抬起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嗫嚅着嘴唇,在触及儿子那双透着疲惫与忧伤的眼神时,又很快将头低下,装作很忙的样子一个劲儿得往灶膛里加柴,“什么后悔不后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回头多想也是无用,只会给自己增添烦恼。”“你小小年纪,往后人生还长着,凡事朝前看。不要把你妈那些话放在心上,姻缘都是前世定。有缘份的话兜兜转转还能走到一块,若是没缘分,哪怕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终究还是会出岔子!”似是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许父缓缓抬头,认真看向许彦道:“儿子,别执着幺幺了,放过她,也放过自己行吗?”“…………”良久后,许彦红着眼睛,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许父听的,“爹,旁的事都可以,唯有幺幺不行!”“你……这孩子……咋恁个倔呢!”许父闻言,猛得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手里烧得通红的火钳径直对过去,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你周叔啥样人不清楚吗?幺幺就是他的命根子,你当初那些事,完全就是把幺幺的脸面和真心踩在地上!要不是顾着两家人多年的交情,就不止退婚这么简单了!”“是,我做错了,我没有管好自己跟别人的边界感,没有顾及幺幺的感受。爹,所有做错的我都认!可我真的不能没有幺幺,我也没有喜欢过除她以外的人!我们在一块了十几年,没有幺幺,后面半辈子我会活不下去!”许彦压抑着声音吼出来,紧跟着眼眶里竟直直流出两行血泪。许父见状大惊,连忙动身过去,急切地给他擦眼泪,“你这孩子,这眼睛………疼不疼?看东西呢?清楚吗?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没有,我都习惯了!”相比于许父的急切,许彦要显得漫不经心,他淡定得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爹,你跟周叔那么多年的朋友,如今不来往了,真的没有遗憾吗?”“你…………”许父就是再迟钝,听到这里也渐渐明白了儿子的想法,“你是想……”“爹,你要帮我!这一辈子我谁不要,只要幺幺!”许彦说着,眼里不觉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偏执意味。看得许父心惊不已,他竭力劝说道:“儿子,你这样……哎……亲是幺幺主动退的,她那么喜欢你,若非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怎么可能走到那一步?”那一句句话如同利剑般狠狠扎在许彦心里,刺得他发狂,“我不相信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能说抛下就抛下!”“可……若是幺幺不愿意呢?万一,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许父小心道。“那就从一厢情愿变成两厢情愿,要不是出了那些意外,我和幺幺原本不是这么个结局。从前是我没办法,如今既然有了机会,我绝对不会放手的。”说罢,他转眸看向许父,意味深长道,“爹,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我和周叔之间,你自己看着选一个!”许父怔怔看着面前的儿子,心里如刀割般的难受,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良久后,他闭上眼,缓缓道:“帮你可以,但你一定得保证幺幺是心甘情愿的,不能使用下三滥的手短。而且,如果能重新在一块,这辈子永远要对幺幺好,绝对不能欺负她,也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若是有一点做不到,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让她离开!”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后,随着最后一盘凉拌黄瓜被端上桌,整个午饭算是正式开始了。杨春兰拿起筷子盯着看了几眼,瞬间眉毛蹙了起来,“啪”得一声狠狠拍在桌面上,“现在不比从前,什么东西都要省着用。家里总共就剩那么一小瓶香油,还是……要是没了,还不知道,去哪里弄。你们爷俩倒好,哐哐哐往菜里倒!”“好了,消消气,总归是咱们自己吃了,又没有浪费!”许父赶紧出面打圆场道,“你是担心家里不够吃得,这几天我再跟着老杨多去几趟山里。”杨春兰嗫嚅着嘴唇,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还是因为太操心了。”许父深知她的脾气,为了尽快让她消火,极为熟练得顺着往下说。果不其然,杨春兰气归气,脸上的表情倒是瞧着和顺多了,“你们知道就好,操心多了,嘴碎了,你们也就烦了!”“哦,对了,你上午急匆匆出去干啥了?”许父偷偷看了她几眼,装作不在意问。一说起这个,杨春兰才略略平复的心情,瞬间又激荡起来,“一会儿吃完饭,你去找老周聊聊!村里王老师的位置如今空出来了,怎么选还不知道,可论学识,谁能比得过咱们家儿子?你们哥俩这么多年交情,求求他,说说软话,他是村支书一句推荐顶咱们十句!”许彦闻言当即表态道:“我不用,该怎么选拔就怎么选拔!”“孩子说得对,这事不能走后门。一个名额,村里有文化得也不止咱们儿子一个,到时候肯定很多人盯着。没得让孩子和老周都难办,别给弄得没走成关系,还平白惹一身臊,到时候两家关系更不好……”许父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杨春兰已经气得听不下去,猛得站起来,径直打断道:“合着就你们清高?我这样还不都是为了儿子,为了我们全家?阿彦一个高中生,如今憋屈窝在村里,天天跟着去下力赚工分。手糙了,脸黑了,脚下全是水泡!你再看看人家王恒志,人家多轻松多快活!反正你这个当爹的不心疼,我心疼!”说着,见人还没有动弹的意思,杨春兰甩下一句,“你不去是吧?那我去!”而后,快速冲向门外。许父一瞧她窜得那么快,不过一眨眼功夫,人都快瞧不见了。急得赶紧去催许彦,“快快快,快去拦住你妈,这万一真去了周家,人家觉着你品性有问题,更看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