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侍卫头领在那一夜被大盗刺伤,不治身亡,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躺在床榻上养伤,腹部的伤口有些严重,但因为处理及时保住了一条命。
她一介小小侍卫,只因为擒住一位江洋大盗,且奋勇追击,破格升为侍卫头领,但她有所听闻,是有人向孟弈白举荐了她,但具体是谁,她并不知道。
那一夜她伤重,思绪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记住,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唯一的印象,是月光下柔和的笑容,细细一想,却也模糊,她想问,又无处可问。
不过,生活在继续,她进王府最初的梦想,已经实现。
自打她当上侍卫头领,那些侍卫都叫苦不堪,一群大男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管得严严的,还不能不听,一旦有忤逆就得吃一顿板子。
他们都说,何寒就是寒冬腊月房檐上挂着的冰凌子,掰也掰不断,化也化不开,她自己也觉得,随着年纪的增长,好似愈发的硬心肠了。
但午夜梦回,总会记起月夜之下,那柔和的笑容,随着她十三岁少女的过往,渐渐被封藏在内心最深处。
她在王府待了七年,整整七年,孟弈白弱冠之年,要启程去江宁,她是侍卫头领,他的贴身护卫,自然是要随行,但王府对于她,不只是七年的回忆,还有最珍贵最柔软的年华。
启程那日,她一身黑衣劲装,站在王府大门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们搬运行装,身后忽然有什么拍了拍她的肩头,她回过身去,只见宋辞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眼睛笑得弯弯的,如同新月,他手执折扇,正搭在她肩头。
“你有事?”她扬了扬眉,“没见我忙着?”
这些年不仅是她在成长,宋辞也在成长,他从一个单薄的青衣少年变成了王府中炙手可热的门客之首,眼眸弯弯的俨然长成了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再加上折扇不离手,让他平添了几分风流意味。
“都是老相识了,小寒儿还不客气些。”他收回了折扇,抵在下巴上,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得知小寒儿要出远门,宋某特地来送送老朋友,还不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叫她个小寒儿,就算是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改口。
“不成。”她拒绝的毫不犹豫,“还有,我不是出远门,出远门会回来,可我不一定回来。”
闻此,宋辞笑意僵了僵,随即恢复自如,仿佛他一直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末了不客气道:“你一届门客,不跟着去江宁,还赖在这做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笑着摇了摇头,青色的束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随风飘扬,“小寒儿总说我是吃白饭的,我得做出些成绩,才不算吃白饭的,不是吗?”
他说的话,她并不是很理解,但她并不想深问,只点了点头,“好。”她顿了顿,“不管你要做什么,拭目以待。”
宋辞笑了笑,他好似一直在笑,唇边不笑就是眼中带笑,跟他站在一起,衬得她更不爱笑了,活脱脱像个面瘫。
直到她跨上高头大马,回头再望的时候,他依旧站在王府门前,青衣随着风,风卷起他的发,卷起他的衣摆,朱漆大门前的他像是立在画中,不食人间烟火。
她看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一夹马腹,踏上了前去江宁的路途。
她这个人,有些自己的坚持,就比如,她从不回头,所以她不知道宋辞在门前站了多久,送了他们多久,就算她想回头看,她也不能回头看。
一路颠簸,终是到了江宁,她的寝室愈发的宽敞华贵了起来,还有独立的小院子,但看着崭新的摆设,她心里觉得空旷极了。
如同这空旷的房间一般,甚至比房间更为空旷。
她收拾包裹的时候,有个物什不小心掉在了床榻上,在床榻上滚了一圈,她注目细细一看,是淡金色的铜质汤婆子,七年过去,已经显得老旧,不知能不能再用了。
淡金色,像是阳光的颜色,不经意的,她忽然想起了宋辞的微笑。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忽然踏实了些,唇角微微勾起,轻轻笑了笑。
谁说王府侍卫头领何寒是冰凌子化也化不开,总会有个人,将那顽固不化的冰凌子抱在怀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她给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