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的武艺日渐精进,足够独当一面,但她第一次杀人,却让她一下子慌了神。
那时太平流窜着几个江洋大盗,被冠以神偷之名,什么都偷,什么都敢偷,除了皇宫没偷过,其余地方都不在他们话下,所以他们愈发狂妄起来,每次偷东西都要事先留一张条子说几时来、偷什么,以此彰显神偷之名。
而这次,几个江洋大盗盯上的居然是王府的夜明珠,这颗夜明珠是皇上前些时候赏的,没几日就被他们给盯上了,还说第二日子时非偷不可。
收到大盗条子的第二日,王府加强了戒备,就连她这种平时不需要参与巡逻的都要跟着一起,而那些江洋大盗也准时,居然当真在子时潜入了王府,且正与他们那一小队相遇。
她是第一次见到厮杀的场面,那些鲜血是真的,那些尸体也是真的,江洋大盗狰狞的面容也是真的,只因为她紧张愣了一小会儿,没来及反应,身前的侍卫就被偷袭的大盗一剑贯胸。
鲜血洒在她脸上,温热的感觉让她回过神,她机械地抬起手臂,刺向了大盗疏于防备的后心窝。
之后的事情,她记不太清楚,她好像被人伤了,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几个江洋大盗陆续被抓住,只有一个逃窜了,她什么都没想,提了剑就追上去。
那夜夜色黯淡,四下也是黑漆漆的,风一卷枝头的树叶沙沙响,在静悄悄的夜里分外明显。
这儿是王府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与其他奢华亭台楼阁相比,这破旧的很,地上乱糟糟,好似没人除杂草,也没什么光亮,兴许是废弃的地方。
她追到这,大盗已经跑了没影,她这才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好似要裂开,疼得她直想掉眼泪,她低了低头,看着血从她腹部汩汩流出,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人捅了一刀。
步子摇晃了一下,她再也撑不住,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失血过多,身子是彻骨的寒,她喘着粗气,眼泪没知觉的放肆流下,她感觉快要昏倒了,如果她闭了眼,迎接她的将是死亡。
“……你是不是有病,还要不要命了?”
在她意识恍惚的时候,耳旁忽然听得有人说话,她想仔细听,但身子已经不受控制,有人在处理她腹部的伤口,她才清醒了一些,眼前朦胧的景象微微清晰,她看到天边的一轮弯月,稀疏的星子,还有眼前满面焦急的宋辞。
“不许睡。”他的声音很急切,但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包扎的手法分外熟稔,“做什么都好,千万不要睡。”
“……酸书生?”她好像有了些力气,但思绪还是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界上徘徊,她的面上沾满了眼泪,不知是什么时候流出的,“酸书生我冷,我好冷……我杀了人,我好怕……”
剑刺入大盗胸膛,那鲜血四溅的感觉,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宋辞抿着唇,额上冒了一层汗,他用力压着伤口,虽然流血速度减慢,但血依旧源源不断地流着,“冷你给我受着,怕你也给我受着,你有没有脑子?外层自有部署,那伙人是瓮中之鳖,不需要你来抓。”
他深吸一口气,埋怨一般,“我要是不来看看,你早死了。”
眼前的月光越来越淡,星子几乎看不到,她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手指尖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察觉到她即将昏厥,宋辞眉头一皱,连忙大声道:“小侍卫!”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得得得,我不说你,不许睡!”
他的手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浓烈的味道让她找回一些清醒,断断续续道:“你手上……都是血,我的脸……要脏了。”
本来宋辞正将碎布条打结,一听这话,动作顿了顿,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的血还嫌弃?”他叹了口气,“话说的果真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她闭紧眼睛,拼命呼吸着,好似只要呼吸着就不会死,“我还有事没做……我没当上侍卫头领,我还想回家看看……”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冲刷了她脸上的血迹,“我的……弟弟,他得有三周岁了,爹娘……娘的哮喘好些了吗……”
宋辞垂着眼眸,侧耳听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直到她的血渐渐止住,他把了脉,放心地长呼一口气,轻声道:“还是头一次遇到流眼泪都流的这么倔的。”
他抬起眼眸,她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迹,他也没好到哪去,身上手上全是她的血,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好笑。
他自语一般,“女儿家怎会生出这种性子。”
她的眼皮还是有些沉,身上逐渐暖了起来,她听不太清楚他的话,只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宋辞有些无奈,复而柔声道:“睡吧。”他笑了笑,“现在可以睡了。”
听了他的话,她缓缓合上了眼,眼前微笑着的满身血迹的青衣少年与那夜在雪地中怀抱汤婆子的青衣少年融合在了一起,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一闭上眼,意识便坠入了黑暗。
在太平中流窜的江洋大盗在那一夜尽数落网,皇上对孟弈白的部署赞誉有加,赏其珍宝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