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掠过蔚山的山体,从山顶、山侧呼啸而过,耳边传来风的呜呜低鸣,叫人心里没由来的觉得本就寒冷的冬天更加冷冽。一家子慢慢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因为方才吃饭时乱糟糟的太过惊讶,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娄山月只觉得回家的路途格外漫长,约莫过了半天才走到家,一到家就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还是家里好。”此话一出,气氛顿时一松。赵半芹轻轻拍了拍娄山月的背,“外头冷,家里暖和,去用温水洗把脸,再抹上擦脸膏,别皴了。川子也去收拾,小红,再灌点热水,孩子要紧,别冻着了。”小红赶紧道,“温水热茶都准备好了,即刻就能用的。”赵半芹满意的点了点头,“成,那就都去收拾收拾,别着急换衣服,一会儿子暖和了再说,省得坐了病。”几人都应了,娄山月是在东屋,爹爹趁着修火墙火炕的功夫,将家里的院子又改了改,将自己的房间跟爹娘的完全隔开成了两间,哥哥的屋子旁边又加了一间小耳房,是给带回来的仆役住的。娄山月收拾停当,趁着功夫进了趟空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儿温泉,才换上了一身在家穿的衣裳。因着过年,娘找人给自家几口人都做了新衣裳,喜庆的红粉的短袄,酱色的袄裙,又在头上别了黄白的珠花,瞧着就有股子过年的欢喜劲儿。娄山月照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出了门。过年嘛,得是坐在一处玩耍作乐才叫团年。赵半芹和娄二柱早就准备好了热茶点心,娄山川早就收拾好了,正大剌剌的坐着,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枣花馍吃的爽快。“还得是娘做的好吃,大伯他们忒小气,每次过去都吃不饱。”娄山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早上你就喝了两碗汤,吃了三个馍馍,今儿个中午我看你可没少吃,这会儿就又饿了,这肚子真不会被撑大吗?”说话间,娄山川就又吃完了一个枣花馍,赵半芹就笑了,“可不是?这话一点不假,不过川子吃的倒也不算特别多,你们大哥,长身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像怎么也吃不饱似的。偏那时候家里没什么吃的,又得干农活,大山干活卖力,饿的也快,回来做一锅杂面杂菜汤,他一天能喝十碗呢!就这,还饿的不行,有一回饿哭了叫你们舅舅瞧见了,赶紧给做了杂面馍馍菜喂饱了。叫爹娘愁的,收出来的庄稼都换了杂面,再做工补贴,才给你们仨养大了。”娄山月惊讶的睁大了眼,还有这种事?大哥瞧着这么稳重,竟然还饿哭过?不过爹娘养育他们三个,确实辛苦的很,赚回来的银钱大部分都得交到娄母那里,自然就很不够用了。贺冬青正巧走到门口,就听见这句话,面上微红,带了调侃的笑意瞅了娄山明一眼,仿佛在说他还有这种糗事?娄山明无奈的捏了捏她的手,小声嘀咕道,“半大小子,自然跟你们姑娘家不同,等咱们再生个小子,你就知道了。”贺冬青面色微红的瞥了他一眼,这人原来却也没瞧见是这么不正经的,其实爹早就把过脉了,说大概率是个姑娘,若是要小子,可不得再生一个了?贺冬青的那一瞥,叫娄山明看来毫无杀伤力,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叫人看的心痒痒。娄山明又握了握她的手,“外头冷,咱们先进去,以后有的是机会。”屋里,娄山川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刚吃了饭,没多会儿都又饿了,不过今儿大伯娘倒是难得大方了一回,乖乖!那鱼那羊,什么时候在桌上见过?连饺子都是荤的,至少有一半的肉馅!”正说着,小红打了帘子,就见娄山明半扶着贺冬青走了进来。娄山月就赶紧招呼着,“嫂子快坐下歇歇。”带靠背的圈椅垫了厚实的坐垫,椅背上放着赵半芹亲手做的靠枕,这样坐下又柔软又舒适,贺冬青一坐下,就觉得舒服,七个月大的肚子,一点不挝肚子,心中瞬间一暖,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生怕自己有一点不舒服。想起方才几人的议论,瞬间有了好奇。“今儿个中午瞧着饭倒是丰盛,怎么平日里竟不是这样?”先前小月叮嘱她,这会儿川子也这么说,贺冬青就问了。川子撇了撇嘴,直言道,“去年,也是大年三十,就一盆萝卜馅的饺子,说是荤的,也就掺了一点点肉,桌上唯一的荤菜,还是咱家带过去的卤肉,最后还是奶发了话,才又切了一盘。”贺冬青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先前小月提醒我,我还以为太过夸张,今儿难得在大伯家见到这么丰盛的饭菜,那我还真是赶巧了。”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饭桌上赵大秀说的事情,方才和热闹的房间,不由得静了一瞬。今儿个赵大秀之所以那么舍得,还不是因为,觉得她自己要成了郑家的亲家?可当通房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这样大张旗鼓的,还以为真是结了什么好亲。或许在赵大秀看来,成了富户的妾室,就是好亲事,这也不能说是错,起码有钱有闲,可事实上,妾,也不过比奴好一些,平日做小伏低的,主母一句话,就能打发了。赵半芹在郑家待过,那是郑家最为繁盛的时候,郑姑娘待字闺中,郑少爷做了京中的五品官,规矩要比如今的郑家还要严格些。在外人看来,或许公子少爷的通房、小妾吃好喝好穿好的,比外头的百姓有派头多了,可殊不知里头的门道,看着光鲜,实则高门大户哪里有好生活的?也就是吃穿用度瞧着好一些,可这些也得看主家的意思,小妾嘛,就得看主母的脸色,主母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生了孩子或许也不能养在自己膝下。寻常人家,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将孩子送到富户当妾室。哪怕是嫁到普通人家,做个正头娘子,也比当小妾强些。不由得就叹了口气。虽说是亲侄女,可自从娄小柳做下那等事,娄二柱就不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侄女儿了,有个当通房的侄女,难道又是什么光彩的事?小柳这丫头,真是被大哥大嫂教坏了。事到如今他反倒是庆幸起来,幸好提早分了家。就道,“小柳的事,自有大哥大嫂操心,既然他们觉得好,那便好了,咱们再想什么也没用。既然说到了,就把银子包了,交给大嫂,高门大户的,手里有点银子,也叫她好过些。”“我省得。”赵半芹点了点头,就道,“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那劳什子麻将,赶紧拿出来,支了桌子搓两圈,咱们也快活快活!”娄山月眼睛一亮,她早就手痒了,去岁的扑克牌就叫自家小赚了一笔,于是今年,刚入了秋,她就在筹备这些事,先是叫爹做了一副木头的出来,又专门买了上好的檀木、竹骨的做了几套,送给了张姑娘和孙守思,张姑娘得了好东西,必是得送给县令家一套,一瞬间,麻将就风靡了全城,贫民百姓家用木的,贵的那就是檀木的、竹骨的、甚至玉石的,各式各样的层出不穷。有了扑克牌的经验,娄二柱把麻将的图纸干脆就卖给了自己从前的木雕店那里,那木雕店主也是眼亮的,提前就做好了一批,也大赚了一笔。娄山月家里支起了牌桌,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出欢乐,与娄山月家氛围不同的是,娄家老宅却难得的沉寂了下来。娄母沉着一张脸,赵大秀也是脸色铁青,娄三柱见气氛不对,赶紧拉着余梅就走,“娘,晚上熬年夜,怕山柏撑不住,我跟梅子先去招呼他。”娄母点了点头,室内,只剩下一脸不愉的娄大柱,面色青白的赵大秀。娄母就道,“你们再去打听打听,柳丫头那里……”“算了,过了年,你们亲自跑一趟,既然成了郑六公子的通房,就叫她好好伺候着,银子拿去,给她打点打点。”赵大秀应了,她最讨厌赵半芹,可理智告诉她,赵半芹的话,多半是不掺假的,柳丫头,怎么这么不争气?如今被破了身子,也只能好好笼络住郑六公子,再图谋个妾室当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