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秀面上带着假笑,许久没闻见肉的鼻子灵得很,老二一家提着篮子一进来,赵大秀就闻见了肉味,不用问,这肯定是他们带来的肉,于是愈发急切的想尽快把这些东西带回厨房,偏偏娄山月不如他的意,再这样大剌剌的逐一展示出来叫她可怎么偷偷藏起来?娄山月眸光一凛,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年孝敬往年就不孝敬吗?分了家结果挣到钱了,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们是拿了分家的钱才过这么滋润的吗?天地良心,分家拢共分了不到一两银子,还抵不过给奶每月的孝敬,这么明着上眼药,总算是叫她知道了这个大伯娘的厉害。娄山月冷笑一声,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自家弟弟张了嘴,“大伯娘,我爹种了地就去做工,我娘做绣品做吃食拿出去卖,一直也都没闲着,要不怎么能拿来孝敬?就是小柳姐在郑家做活不也给您孝敬,您说是吧!”娄山月不由失笑,这么张严肃认真的脸,仿佛在探究什么夫子留下的课业,川子到底是她弟,如今也开了窍了。赵大秀就没这么乐观了,她登时一慌,心虚的撇了眼娄母,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调,“瞎说什么呢!小柳什么时候偷偷给我孝敬了?!”“小柳姐还没成婚,赚的银子可不就交到公中吗?我大哥做活赚的也都交给爹娘了啊。”娄山川眨了眨眼,说着,还转头看着娄山明,“是吧,大哥?”娄山明眼底带了笑意,这小子是长大了,真是蔫坏,“当然,只要没分家,赚的银子自然要交到公中。”不经意间就点名了一切,赵大秀还在这里搅缠,完全是不占理的,他们分了家的,怎么可能把银子通通交过来?如今娄家的公中和自家的公中可不是一个公中了。此话一出,娄母心底一沉,是啊,分了家了,这些个赚的银子都没法交到公中了,心里止不住的懊悔,都怪当时说的太急,如今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她恨恨地瞥了赵大秀一眼,要不是当时大房的两个说,小月不成了,打了包票,这去郑家做工的机会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可结果呢?小月不仅醒了,还叫这些个事儿都抖搂了出去,就连去郑家做工的机会都没了!要不是小柳争气,卯着劲儿进了郑家,她早就瞧大房不顺眼了。大儿子是个笨的,这大儿媳也是个蠢的,眼下老二不受她支使了,还敢这么说话。不聋不瞎不作家翁,真以为她那点小动作她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她贴补着小儿子,没跟她计较。瞥见娄母怀疑的眼神,赵大秀瞳孔一震,连忙尴尬的笑了笑,“是,是我听错了,是这么回事。”娄山月才不管她,笑了笑接着道,“这是我娘卤的肉,专门给奶留的,不拘什么时候切上点配着腌菜素菜就是一盘荤的,自己吃待客都成。”一掀开篮子,卤肉霸道的香气就混着冰凉的空气钻入鼻孔,叫人忍不住吸吸鼻子。娄母眼睛一亮,顺着点了点头,小月说的没错,这拿出去都有脸面,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好处,终于开了腔,“放起来吧,还算有孝心。”赵大秀登时心疼得不得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全都交到公中了,叫她想偷偷扣下一点都难!赵大秀气的发狂,脸上带着干巴巴的笑,嘴里说出来的话愈发尖酸刻薄,“哟!早就听说老二在城里卖卤肉,也有幸能尝一口了,听说还在城里置办了房子?老二,你究竟瞒着家里赚了多少银子?”此话一出,娄山月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家赚多少银子难道全都得给她家不成?赵半芹面色微冷,“大嫂这话说的,娶媳妇置办房子不是应该的吗?眼瞅着大山要成婚了,娶的还是城里药铺万和堂的闺女,人家就那一个女儿,我们再委屈了,这儿媳妇儿跑了是大嫂子赔给我们吗?”娄母不满的瞥了赵大秀一眼,敲了敲凳子,“行了,天都暗了,赶紧做饭去!”赵大秀不甘心,经过今天这一遭,恐怕娘是看她愈发不顺眼了,凭什么老二分家出去过得有滋有味的,又是酿酒又是卖卤肉,还在县城置办院子娶了媳妇,她就得在家伺候这个老太婆?!“老二,你这在县城里买房子也就算了,那卖卤肉的方子又是从何而来?又是卖凉粉,又是酿酒,又是卤肉的,家里什么时候占过你一分的便宜,都是亲兄弟,你赚了钱,一点都不想着家里?”赵大秀还真是贼心不死,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这人就是欠收拾,娄山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再瞧见娄母面色已经不善了起来,她连忙打岔,“奶,三叔,三婶呢?我好久没有见我的小弟弟了,他们可还好?”娄母的脸色几经转变,随即扬出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和善的笑脸,“在屋里呢,今儿个天冷雪,为了照顾你小弟就没出来。你瞧瞧去。”“欸!”娄山月笑了笑,扭头就去了娄三柱屋门口,“三叔三婶?可歇着呢?我来瞧你们了。”娄母也不再废话,一面拿着惯用的木拐杖,一面头也不回地道,“别干站着了,屋里做,大秀,赶紧收拾去!”赵大秀瞧着众人的背影,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进了灶上,一面摔打着盆子一面小声嘟囔,“又是我又是我!凭什么回回叫我做!老二,赵半芹!我跟你们没完!”赵大秀哪里知道,娄山月是抓住了娄母的命脉,娄母最在乎的就是她的身份地位,就是要一家子都听她的,最在乎的人,就是她的小儿子,也就是娄山月的三叔,娄三柱。娄三柱如今在县城的差事,就是娄二柱给他找的。娄三柱的脾气秉性娄母怎会不知?生性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能偷懒就偷懒,能歇着就歇着,要他下点力气跟要他的命似的,卖力气的活是一点也做不了。当年娄母只送了娄三柱去读书,就是因为他不爱干活,娄母又觉得他聪明,报了极大的期望。结果呢?学到二十岁考了个童生便再无进展,好歹有个童生的名头,样貌也不差,才说到了如今的媳妇儿。现如今娄二柱给三柱找的工,就是在县城里帮忙给人写信的,不是人人都识字,帮忙代笔就也成了个职业,活又清闲,也能赚一点补贴家用,娄母是满意的不得了。娄山月一开口,娄母便知道她要说什么,小儿子如今好容易愿意去干活,她怎么会允许旁人破坏?娄二柱既然能介绍他去,也能叫他回来,在她看来一切都没小儿子重要,赵大秀自然就挨了骂。娄山月笑眯眯的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娄家最小的弟弟,忍不住逗了逗,不得不说,这三叔好吃懒做、爱占便宜也就罢了,也叫三婶的这胎养的极好,小弟弟生出来就白白嫩嫩的,一看他,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别提有多喜人了!余梅,也就是娄山月的三婶笑了笑,亲热的拉着娄山月,“这么小的娃娃,正是好玩的时候,瞧他多亲你啊!”娄山月印象中,这个三婶一向是眼高于顶,看妯娌和这些孩子,都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也算一视同仁,这也情有可原,余梅本是隔壁村秀才的闺女,结果呢,就瞧上了自家三叔,还非他不嫁,就是瞧上了自家三叔一副文质彬彬又时常带着笑模样,跟余秀才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不同,愣是不顾余秀才的劝阻嫁过来了,可不就是低嫁?因此,就连奶奶也总是宠着惯着捧着她,如今倒是对自己态度这么好,不得不叫她多想。可孩子总是无辜的,不得不说,这孩子是长得真好,娄山月笑了笑,“小弟弟可取名字了?叫啥?”娄三柱迫不及待地道,“取了取了,叫小宝!”余梅瞥了他一眼,埋怨道,“说起来也是个童生,哎,也是怪我,当年就被你这幅皮相,还有童生的功名唬住了,连起个名字都这么俗!”随即拉着娄山月的手亲热道,“咱们这些孩子里头,婶娘就瞧着小月最灵秀,要不,你给起个?”娄山月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指着自己道,“我?”“你这么聪明灵秀,长得又好,咱家哪个孩子比你长得更好?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打你落水醒了,日子是越过越好,简直是个小福星,”余梅本有些吹捧的成分在,可越说就越觉得有道理,愈发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就叫你起!也好沾沾你的好运气!”娄山月见余梅神情认真,也不得不认真的凝眉思索起来,“按照太爷爷留下来的族谱,咱们这一辈该是山字辈,小弟又长的如此灵秀,不如,就叫娄山柏吧。松树常年青翠,寿命极长,希望小弟也能这么茁壮成长。”余梅眼眸一亮,本就带着些孕相的圆脸显得愈发温和,“好,好名字!就叫娄山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