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隆冬,冷风一起,顺着窗缝、门缝无孔不入一般钻进屋子里。娄二柱早就用稻草扎起了厚实的门帘,门帘里头是厚实的门板,门板里面用破布拼接包上,隔绝了最后一点风,虽然不好看,却十分挡风,就算是大雪下上一天也不能完全浸透。娄山月将门推开一个细缝,掀起稻草帘子,跐溜一下钻出来,快手快脚的走到菜圃附近的鸡窝里。没错,冬天一到,赵半芹就用破旧的竹筐配着干草给两只鸡做了窝,这两只鸡也争气,几乎每天下蛋不说,就在上个月,还生了一窝小鸡仔。以每只五文钱的价格卖出去了十只,自家留了四只,留作以后下蛋生崽用。喂了鸡,娄山月又瞧了眼菜圃。菜圃上头是用残破的旧席子做的棚顶,下头用棍子支着。爹娘一向听她的,自从她展露出种菜的‘天赋’后更甚,她说是为了保暖,娄二柱就做了,半点都没打磕。如今是冬天,菜地里的鲜蔬少了不少,只剩下白菜萝卜还有几颗鲜亮水灵的嫩芹菜。这可都是她的心血!瞧这水灵灵的芹菜,八月多才种下的,现在就长的这样好了,都是灵泉水的功效。看着生机勃勃的菜蔬,娄山月心里满意极了。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细碎的雪花。下雪了?娄山月后退两步抬起头一看,星星点点的小雪花正从白茫茫的天空中往下落,落到地上、屋顶,还有身上。冰凉的雪触碰到鼻尖骤然融化,冷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娄山月赶忙拢紧了衣裳,一面跑一面喊,“下雪啦!娘,下雪啦!”娄山月抖了抖身上的雪,掀开同样厚实的稻草门帘,就瞧见灶上一家子围坐的热闹景象。小小的厨房挤满了人。爹将棉花的袖口卷起来,有节奏的和着面。娘的头发挽起,利落的使着擀面杖,一个个又快又圆的饺子皮一个接一个的转出来。川子大剌剌的坐在小马扎上,一丝不苟的包着饺子,仿佛在做什么严肃的课题。“瞧你身上的雪,赶紧拍拍,来炉子这儿暖暖,”赵半芹手上也没停,弯了弯眼睛,显得愈发和蔼,或许是因为长期服用山泉水的缘故,赵半芹瞧着精神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眼角的皱纹都淡了许多。娄山月跺了跺脚,将残存的几乎看不出来的雪花甩干净,就着盆子洗了洗手,安生的坐在另一个马扎上,伸手也拿了饺子皮,“冬至下雪,可不是瑞雪兆丰年了?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吧!”“是啊,今年的雪下的这么晚,我还担心!”赵半芹舒了口气,不下雪,明年开春地就旱了,恐怕又要没收成。这雪是下来了,但明年自家就在城里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怅然。“小月说得对,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肯定好,”娄二柱当然知道,自家媳妇儿是有失落了,眼见着日子刚好起来,就要搬家,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不由得想,从前刚成亲的时候,她还是个刚从郑家回来不多会儿的年轻姑娘,虽说也是踏实灵秀,可有些小习惯总是带这些城里千金小姐的派头,还惹得娘和大嫂笑话过,也就是从那之后,她把之前的习惯统统改了。他倒是觉得那些个习惯没有不好,所以在小月的教导上,全权放手,由着她教。这事是他对不住她,管不住老娘大嫂,娄二柱顿了顿,“等明年大山成了亲,带着儿媳妇儿一起回来夏收!”赵半芹登时笑了,经过王萍萍的事,她早就放弃了劝大山成婚的念头,谁能想到竟这么快就捡了个媳妇儿,还是这么好的姑娘,心里愈发高兴起来。“一会儿子咱们多包些,给老贺和冬青带去些,她们父女俩一到过节总要寡些,这孩子也是的,说好了今天早点回来的。”正说着,就听外面汪汪两声。“娘还念叨呢,肯定是大哥回来了。”娄山月嘴角咧开一个笑,小黄这么叫,就是熟人,在欢迎谁。天冷了,小黄也懒了,方才她去喂鸡,小黄连窝都没挪。“爹,娘,小月!”正说着,就听见娄山明的声音。他撩开帘子,就瞧见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包饺子的画面,脸上也染上了暖意,“我回来了。”“跑了一路冷了吧?赶紧歇歇烤会儿火。”赵半芹看着自家大儿子神采奕奕的模样,心情也十分畅快。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叫人高兴的。瞧大山的样子,就知道是真喜欢冬青,也亏他从前瞒的紧,端的一副没开窍的样子,她都没看出来。“炉子上有热水,擦擦。”娄二柱发了话,娄山明察觉到亲爹的关心,顺手就拿着巾子沾着热水抹了把脸,“外头天冷了,咱家鸡和菜地可还好?”“都好,咱家的菜水灵的全村找不出第二个,今儿个包的小芹菜和白萝卜饺子就是用的菜地里现挖的,”娄山月笑了笑,“鸡也好好的,哥去看看,那四个小鸡仔长大了好一圈呢!”娄山川就不满了,又是这样!每次都忽略他,“哥你连大黄都要问了,咋不问问我?”“臭小子,”娄山明失笑,撸了把娄山川的脑袋,这小子最近脾气上来了,倒是不比以前乖巧,“你不就囫囫囵囵的在这儿坐着呢,你哥我还看不见?”娄山月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川子这是叛逆期到了?激素作祟?也是,川子翻过今年也十一岁了,可不就是到了叛逆的年纪?就瞧见川子瞬间被这话安抚了下来,又乖乖的包着饺子。娄山月登时满头黑线,这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小的插曲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自打娄山明确定了婚事,待在万和堂的日子就愈发多了。贺掌柜恨不得一日之间就把所有东西倾囊相授,但苦于身体问题,只好放慢进度,即便如此,娄山明也日复一日的忙碌起来。能开药铺除了要懂药理,还得会做生意。除了最开始定下亲事的时候,二人害羞了一段,后面就忙的压根就顾不得害羞了,整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难得回来一趟,一家子愈发热情。“……接连几次生病,到底伤了根本,瞧着也是累得很,”娄山明不由得感慨。“他是你未来的岳父,也是你世叔伯,他既然尽心教你就好好学,别辜负了他,往后,多照看些。”娄二柱有些感叹,贺掌柜跟他其实差不了几岁,一连串几场病下去,身子就败了。“是。”娄山明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有些歉意,“只是难免要委屈爹娘,贺叔这个情况,以后成了婚难免多关照些。”“办你的事,家里不用管。”娄二柱和面的手一停,说道。他跟老贺怎么说也是朋友,这是自然。见娄山明难得的有些无所适从,娄山月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大哥出生之后爹就去参军了的缘故,缺失了大哥成长中最需要父亲的几年,大哥逐渐也长成了他印象中应有的父亲的模样,充当起家里的男子汉。大哥和爹的项目模式是父子,也是掺和了点上下级的感觉,带着些客气和尊敬,一遇上事,反倒有些说不出的疏离。“大哥,咱们在县城看的宅院,可不就是邻着贺伯伯的吗?冬青姐成了婚,家里就剩贺伯伯一个人,多孤单啊,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隔了一条街,走小路也就是隔了一间房子,方便着呢!”“往后你和冬青姐过去照看也方便些。”娄山月笑了笑,其实爹根本就不会吃醋,贺掌柜对自家帮助良多,还成全了大哥和冬青姐这门亲事,又是经年的交情,这样好相处明事理的岳家,自家只有尊重的份儿。就见娄山明面上流露出一丝歉意和感激,夺过面盆就开始和面,“爹歇着,我来做。”娄二柱眼中也闪过了笑意,这大儿子跟他的相处方式就是这么……自然。也毫不留恋的撩开手,“得了,我去给你们娘四个泡壶茶去。”娄山月连忙道,“爹!我要喝桂花茶,加蜂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