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的蝉鸣不止。云水从外头进来时,女娘与侯夫人坐在矮木榻上,两人都散了发髻。发尾还湿乎乎的,应是都才沐浴过。“那个马鞍我坐着就不舒服,到底不是咱们自己家的,幸好我知道怎么用巧劲,要不腿上得红好大一片。”杏黄色的襦衫薄薄的,胸前系着细长的带子,襦裙也很宽松,根本瞧不见腰腹。裙摆从脚腕被撩起,露出一截腿肚在外。侯夫人手中拿着一个拧开盖子的铜盒,用指腹轻轻地沾取一些。瞬间腿上传来清凉,女娘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被侯夫人拿着铜盒的手轻轻地按住。“跑什么,这块还是磨破了皮,你再动的话可不一定碰了哪里,疼的你掉泪柱子。”侯夫人手上的动作依旧很轻,用拿来一旁的帕子仔细的擦好,才起身去一旁净手。邱枝意忙将裙子放下,笑吟吟地走过去,将一旁的干帕子递了过去:“我这不是不小心嘛,好不容易跑跑马,我来凤翔府时都入冬了,马场都休业,这不是解解馋。而且今日您和姨母跑的尽兴,嫣嫣阿妹也是,老太君看的也高兴极了,可见不白来。”她说完注意到云水走进来,转身朝她走了过去:“这些是什么?方才有人来,是谁。”云水手里的东西可不少,有几个册子像是邀请的帖子。还有一样放在最上头,用细长的带子绑着。“是环枢送来的,说是今日有人下了帖子,听闻侯夫人和小侯爷回京,想为夫人和小侯爷接风洗尘的。”邱枝意点了点头,拿起最上面的,瞧着像是一幅画。解开带子,确实是一幅画卷,方方正正的白纸上用墨笔瞄着一顶发冠。墨笔流畅清晰,发冠不算特别的华贵。中间是玉环状做花蕊,往两侧延伸的花叶,镶嵌的珠珞圆润饱满,只是瞧着并不大,像是寻常佩戴的大小。邱枝意的心里有个很大胆的猜测,握着画幅的手指渐渐地收了力,又怕毁了它,捧在手心里,心里头不自觉的像是灌了蜜一样的甜腻。“这也是环枢一并送来的,可说了什么没有。”云水刚要出声,却见身后的侯夫人也走了过来。“这都是三郎让人送来的?”侯夫人的目光落在云水手上的那几个帖子上,淡淡地就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女娘。准确说是看向了女娘手中的画幅,面色如常,她轻声问道:“这上面画了什么。”“是一顶发冠,好像刚成样子。”邱枝意稍稍的犹豫,随即将画幅展开,放在眼前。她抬眸,对上侯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一个“咯噔”。收起画幅,直接放回云水手中,示意她收起来。转身走到侯夫人身侧,又往方才的位置走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今日在马场,三哥。。。小公爷他非要和我比比,我肯定不会给侯府丢脸的,那当然是我赢了。”侯夫人由着她扶着自己坐下,听到后头茶点没忍住笑出声。干脆听着女娘自顾自的说着,她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所以,这是你们两个赌的彩头咯。”“也不算是吧。”邱枝意也一同坐下:“一开始赌也没说什么彩头,后来陪嫣嫣又跑了两圈,早就忘了,只顾着和嫣嫣一起寻您和姨母了。他既然送来,应该就是彩头吧,毕竟他也不好意思我去主动要呀,虽然我也不缺什么,也毕竟是提前说好的嘛。”侯夫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女娘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刚要松口气时,邱枝意不禁一怔。她在怕什么,担心什么。本来就是要说好有彩头的,就算不是彩头,一副画卷罢了,有什么可怕的。有一种什么也没做,但就是做贼心虚的感觉。“那些帖子,大伯母想怎么处理。”侯夫人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她:“你觉得如何处理才最合适。”邱枝意略微思躇,起身走到桌案旁将那些帖子拿过来。上面无不是用绸缎包裹着册子,字迹端正。寻常帖子能用绸缎包着的屈指可数,可见这几家都是京师有头有脸的人家。“长兴侯府常年在北境,就算年末回京述职也是少有,回来只有大伯父和几位叔伯,女眷已经好些年没回京了。如今侯府威势不减,反而有增长的意思,此时为您和哥哥们接风洗尘也不为过。可毕竟能在凤翔府屹立不倒的世家,若是要应,总不能挑三拣四,若是要拒了,也得有个合适的由头,否则容易交恶。”侯夫人点头,眼中欣慰:“与世家勋贵交好方为上,若不能如此,面子和善功夫也要做的好些。交恶实非愚蠢,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如此做。”说罢,她拿起几个帖子仔细的瞧了瞧。“我知道兵部侍郎府,听说王夫人待你不错,她家女娘与你也很亲近。”何止是亲近,差点就要和人家的郎君议亲了。说起这个,邱枝意也很好奇,她还是从傅昱之那里听到的。王家有意结亲,也问过王家小郎君,只是听说他心里有着人,不愿意耽误好姑娘。是谁家的女娘没有说,她倒是很好奇该是多好的娘子,才叫傅昱之都觉得二人很般配,有机会一定要瞧瞧。优秀的人不论郎君还是女娘,都值得去仰望。“清虞阿姊确实与我亲近,也是嫣嫣带着我和阿姊她们一起玩耍,也能说得来,清虞阿姊是个很好的娘子,大伯母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侯夫人有些意外,也是很好奇:“是嘛,那有机会一定要见见才好。”邱枝意目光落在其他的册子上,仔细想了国公夫人和赵妈妈先前和自己说过的,一一和侯夫人说的清晰。谁家什么的情况,主母什么的性子,如今又是什么模样。等全都说完,邱枝意说的自己口干舌燥的。“外面点着灯呢,你别出来了,早点休息。”目送着侯夫人出了屋门,邱枝意才走向桌案,看着被收起来的画幅。这个人,心思怎么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