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善眼中微光一闪,立刻低头跟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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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宣拉着郦璟一气跑至无人的角落,痛骂那群眼红自己的堂兄弟们。
郦璟等他骂完,才道:“你放心,敬元不会责怪你的。”
敬宣一唬:“你说什么,我又没提大兄。”
郦璟定定看他,敬宣脸上浮着心虚。
片刻后,两童同时叹气,并肩慢行。
敬宣嘟囔:“王妃和阿娘都不喜欢祖母,父王也怕祖母,远着祖母,可我觉得这样不好。”
张王妃出身仅只世家末流,齐王郦瑜又淡泊名利,甚少与人来往,无论朝堂军队都全无人脉;哪怕有人着意前来结交,齐王也俱是推托。可是,即便是皇家血脉,没了权势也不免遇事为难。
郦璟:“唐学士说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怕骨肉手足,每个人也可能走不同的路。放心,敬元懂这道理,也会劝敬道的。”
皇家的小儿郎,也是各有烦恼。话说回来,天底下又哪个是全无烦恼的呢。
又走了一段,敬宣邀郦璟一道去挑乐器,郦璟谢绝。裴王妃当年十里红妆,顶级世族的陪嫁中有的是流传百年的孤品珍物,其中自然也有乐器。
敬宣白他一眼:“算了,人人稀罕的内造之物你也是看不上的。”
郦璟:……我只是不想引人注意。
两童道别。
郦璟独自走了几步,才发现日常佩戴的玉坠不见了,思忖约是适才拉扯敬宣掉落在学宫的。这玉坠并不如何珍稀,却是舅父裴桓云游西域时亲手采来的昆山玉打磨而成。
郦璟想众皇孙们此刻应俱已离去,便抬步亲自回去寻玉坠。
学宫内果然空无一人,连宫人们也走的一个不剩。
郦璟在擦拭锃亮的书案间弯腰俯身团团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学宫内皇孙遗落之物,料想宫人们也不敢贪了去,之前越王世子曾丢过一枚玉珏,记得是宫人洒扫时捡拾到交给了夫子。
于是郦璟便拐去了隔壁偏殿夫子们休憩之处,这是他第一次踏足偏殿夫子居所。不曾想,窗明几净的宽阔宫室居然也是空空如也。
这……下学也没过多久吧,往日里满脸肃穆道德的夫子们居然与不成器的小郎君们一样,也溜的这么迫不及待。
仿佛窥破了什么不为人知秘密,郦璟忽然开怀起来。
步履轻快的推门而入,空荡荡的偏殿大开着四面窗户,连通向后山的门扉也开着。
郦璟的目光在七八位夫子的书案上一一掠过,最终在窗边书案上发现了自己的玉坠。他刚拿起玉坠,忽见窗台窜上上一只小小的松鼠。这小松鼠只有巴掌大小,浑身褐红,毛绒绒如线团,圆滚滚似棉球,甚是可爱。
郦璟不动,那小松鼠也不动,
对峙不足两瞬,小松鼠开始四下张望,黑漆漆的眼珠骨碌碌的,最后落于散落在书案上的几枚冷栗子。它见郦璟依旧一动不动,于是唰唰几下叼走三四枚栗子。
郦璟呆了一下,随即将玉坠纳入衣襟,迅速踩上桌椅,居然十分利落轻巧,一下就翻出了窗台,疾步追那小松鼠去也。
偏殿后头是一片金黄色的小树林,日常供夫子们煮茶漫步,论诗赏景。
溪流清澈,楼亭朱红,矮阁玲珑,叶片飘落在地上累积成柔软的垫子,地势缓慢向上延伸至山坡,景色甚是优美。
郦璟自打生下来几乎时刻被乳母婢女侍卫等人围绕着,罕有独处时刻。此时他忽觉天高地阔,难以言语的自在舒畅。不必再低眉敛目,拘谨约束,他在那小松鼠身后纵步狂奔,尽情舒展急欲长大的修长骨骼,少年躯体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双足终究抵不过四爪,追逐半盏茶后小松鼠终于成功逃脱,郦璟扶着树干微笑着喘息,不意瞧见地上落着一只绒毛稀疏的雏鸟,艰难的扑腾着幼弱的肉翅,却难以飞起。
郦璟抬头看向身旁粗壮高大的树干,猜这雏鸟应是从树杈窝中掉落下来的。此时他满心都是想要施展筋骨肢体的念头,便捡起那雏鸟揣入怀中,将锦袍下摆往腰间一扎,蹬着一个个碗口大的树疙瘩向上攀爬起来。
这棵大树也不知生长多少年了,枝干粗壮,枝叶浓密,郦璟才爬上两丈多,已经满目皆绿,周身都是团团绕绕,越往上爬阻力越大,偶尔向下望去,发现自己已经离地颇高了,不由得一阵心悸。
他不是没有犹豫
回头,最终还是悬着一颗心继续攀爬,终于在树干半处发现了一个倾斜的鸟巢,郦璟小心趴俯在一根分枝上,将那幼弱的雏鸟摆放回巢,并将那鸟巢扶正。
雏鸟撑着小小脑袋,左摇右摆,欢悦的叽喳起来,仿佛在感谢救命之恩——若非郦璟,这样一只无依无助的雏鸟落在地上,林子里随便钻出哪只兽类,张嘴就是一口。
郦璟也很欢喜,垂着疲惫的手脚趴在枝干上,歪着脑袋与那雏鸟两两相望。
歇得够了,他觉得该下去了。正在此刻,树下忽传来说话之声。说话的有两人,其中一个声音他还很熟悉,竟是唐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