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咏兰看了看他:“采药?”
“嗯。”薛昱点头。
“大夫嘛,采药很正常。小时候不认得药材,便跟师父上山采药,多采几回药就认识了。”言咏兰自然而然的说。
薛昱看着她将往事说的这般轻松,莫名有些心疼。
“小时候……过的辛苦吗?”薛昱问。
言咏兰想了一会儿:“刚开始有点,后来就习惯了。每天干活儿总比每天哭要好,干活儿累了,晚上倒头就睡,也不会做梦。”
薛昱没由来的红了眼眶,鼻头酸的厉害,越是轻描淡写的话,越是藏着揪心。那么小的年纪遭遇了灭顶之灾,家里所有亲人一个不剩,那么小便遭遇了人世间最大的苦难,除了哭和做噩梦,她还能怎么样。
眼泪掉在手背上,凉凉的。薛昱伸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汩汩流淌的溪水,说道:
“我最近杀了好多人。”
言咏兰起身走到溪边,看见几条鱼,将手里的包子面掐了两三块抛入水中,声音比风还轻:“我知道。”
薛昱在审案期间,杀了宫中不少宫婢太监,再加上安阳伯府一家,确实杀了不少人。
“你觉不觉得杀的太多了?”薛昱咬了一口肉干,双眼无神的问。
“不觉得。”
言咏兰的声音顺着溪水上的风飘过来,薛昱有些惊讶,只见言咏兰转过身来,风自她背后吹起她的衣裙和秀发,纤弱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似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你若毫无作为,他们下一个要杀的就是太子。”
幕后之人对皇后动手,就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试探,试探镇国公府的底线,若连皇后死了,镇国公府都无所作为,听之任之的话,那么还有什么事是背后那人不敢做的呢。
薛家在皇后遇刺这件事上表现的越激烈,对那背后之人就越有威慑力,纵然撕破了平和的脸皮,却也不敢再有进一步过分的行动。
薛昱将脸埋在手掌,声音有些闷: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仿佛一夜间什么都变了。姐姐这件事让我见识到了人心到底能有多恶。”
“人心本就经受不住考验,贪婪、嫉妒、愤怒,这些情绪会将人心浸在黑墨中,有些人迷途知返能洗干净,有些人却越染越黑。说到底不过是权利二字作祟。”
对于人情冷短,世情险恶,言咏兰从小便比薛昱经历的多的多,绝对有资格跟薛昱谈论人心善恶这件事。
“我追随师父行医多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和事,总的来说,还是寻常人家日子过得舒心,每天只要操心柴米油盐的事情。按时节下地,按时吃饭,闲时邻里下下棋,喝喝茶,说说家常话,天气好的时候,跟猫儿狗儿一起在房檐下睡一觉。”
言咏兰难得说这么多话,薛昱将她的话语勾勒成画面,心向往之。
“生在富贵显赫门第,从出生开始便是命运的较量。薛世子在命运这方面,是很多人眼中注定的赢家。因为人们只看得到你获得的利益多少,却没人能感同身受你肩上需要背负的凶险。有的时候,你不想杀人,别人却未必不想杀你。不过是命运所致,骑虎难下罢了。”
言咏兰所说的这些道理,薛昱自是明白的,道理都懂,就是有时候难免失落。姐姐没出事之前,他觉得世上没那么多恶人,姐姐去世之后,他觉得世上没多少好人。从前恶人不害人,只是没到时机,只要让他们抓到了害人的时机,那便比恶鬼还要可怕。
“姐姐出事前,我入宫看过她,跟她说了我对你的心思。姐姐是赞成的,所以后来便没有替你再张罗什么。父亲也不反对,只说让我去西山大营历练一年,若能坚持,一年后便同意替我提亲。”薛昱将自己前段时间消失的理由说与言咏兰听,他没有提前告诉她,这也是父亲的要求之一,便是要让他表现出最大的决心。
“你想提亲便提亲吗?可曾问我愿不愿意?”言咏兰挑眉相问。
薛昱面上一紧,思虑片刻后道:
“反正你也没有喜欢的人,又确实需要嫁人,那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我觉得这个世上别的男人都给不了你幸福,只有我能全心全意,自始至终的对你好,并且保证只对你一个人好。”
“只对我……一个人好?”言咏兰似乎对薛昱说的这句话很感兴趣,世上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事,谁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呢?
薛昱却无比认真的看着她:“对,只对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