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见他就要撑不住了,我赶紧扶着他躺下:“哥,你先歇一歇,我给你找药!”
他抓住我的手,摇头乏力道:
“不管用了,小漓,从入冬起,我就知道,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
那药,吃得胃疼,既然快要解脱了,那就少遭点罪吧。
妹妹,你陪我坐一会,我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听一次雪落下的声音了……”
我悲从心来地别过头,眼角一片湿凉。
九苍轻轻将我揽进怀里,让我靠着他抹眼泪。
他说,治病的药吃得胃疼,我才留意到,金万和给他吃的药压根不是治这个病的对症药。
而是最便宜的止痛安眠药。
他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怎么可能认不出药不对。
他觉得身上冷,是因为床板上,只垫了一层薄薄的床单。
金万和认准了他熬不过今晚,就连被子都给他盖的是最破的那床。
这样,方便人死,烧掉所有东西。
金家让他生来享受万般宠溺,却让他死后,半分真情都带不走。
人性当真薄凉如此么……
我不记得他握着我的手,安静听了窗外多久的落雪声。
堂屋大摆钟铛铛响了三下后。
紧紧攥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胳膊砸落在床上……
我扭头去看,他已经闭上眼睛没了气息。
“哥……”我顿时泪如雨下,着急重新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哽咽呼唤:“哥,哥……”
泪水打湿了他的指尖,而他,也再也无法回应我。
九苍扶住我的肩膀,浅声安慰:“漓儿,别太难受,死亡对他来说,是最轻松的一条路。走吧,金万和就要回来了。”
我抬袖抹着眼泪,乖乖点头。
赶在金万和进门前,从屋里溜了。
次日,金家找人搭了灵棚办了丧事。
虽说头两天金家的所作所为得罪了村里不少人,但他们的儿子是无辜的,村里老人家都很明事理,有些事,大伙们都心如明镜。
因此村里大半的人都赶去金家吊唁了。
金家请的唢呐队还凑合,吹起丧乐来撕心裂肺,只是喜欢偷懒,丧乐大多时候都是用音响播放丧事进行曲代替的。
哭灵的人员拿着话筒在灵前唱得乱七八糟,金万和的侄子搬张桌子坐在门口收吊唁人员的礼钱,金万和本人则和一堆亲朋好友坐在棺材后吸烟打麻将……
只有他老婆,一个人蹲在棺头往火盆里添黄纸,哭得两眼通红。
外面的棚子摆了二十多张桌子,邻居们给完钱上完账就去坐等开席了。
我是跟我爸一起过来的,看在棺材里躺着的人是我亲哥哥的份上,我爸给了两百。
在我们村,吊唁给慰问金也是有规矩的,两百块,是远房亲戚那一档,普通邻居是一百,如果按照我家和金家的实际关系给钱,金家一分钱都不配拿到手。
可尽管如此,也架不住金家人脸皮厚不知羞耻。
金万和大侄子将两百块钱接过去后,还特意迎着天光验了验真假,之后又用指尖弹了弹两张票子,阴阳怪气道:
“哎呀,才两百啊……好歹都是实在血缘关系,只给两百,真是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