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以为自己是丈夫放在胸口上的心头肉,却没想到转过头来丈夫已经另驻爱巢,那心头肉也换了人。昔日这屋里有多少恩爱时光,今日秀姨娘就有多恼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幸亏自己早早就看破红尘绝了情爱,要不然此时此刻难受的就是自己。
说起来自己那位好夫君顾彾也是个妙人,一回两回的外室都置在同一个地方不挪窝。根本没怎么费劲就给人找到了,是他自己太蠢还是觉得别人太傻?
屋外忽然有孩童尖利的啼哭声,呜呜咽咽地连声唤娘。
本是一副闲散神情的周玉蓉蓦地转头,狐疑地看向秀姨娘——怎么还会有孩子,这回探查的什么消息,这叶瑶仙已经早早生了孽种都不知道?
隔了一会儿一个蓝衣微胖的妇人被大力推了进来,怀里颤巍巍的抱了一个两岁生模样的红衣男童。一旁的婆子低声禀报说,这蓝衣妇人是这户人家请的奶娘,这男童是叶瑶仙和……一位顾姓官人两年前生的。
叶瑶仙盯着一张红肿的脸惊恐地望过来。
今天一大早儿子早上要吃街头的炸年糕,所以她就给了一点碎银子让奶娘抱出去作耍。顾家的大少奶奶打上门来时,她还在庆幸孩子和奶娘都没在屋里,没想到眼下撞个正着。
周玉蓉忽然笑容满面地招了招手,又把腕上的嵌八宝手镯拿下来左右摇晃。那孩子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一下地就笑呵呵的过来伸手要去抓那只流光溢彩的八宝手镯。
周玉蓉颇有兴致地把男童抱在手里,见他皮肤雪白眉目生得极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能看见人影,比起秀姨娘生的那个蠢笨庶子不知要强到哪里去,顿时心中就浮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因为养生丸的祸害,日后多半也不知还能不能生育,不如就把这个孩子养在膝下充当作亲生孩儿好了……
秀姨娘也是当娘的人,见了这幅情形心头咯噔了一下。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妇人竟然生养了孩子,帮自己打探消息的人实在太过大意了。若是周玉蓉有心想养这个孩子,那自己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立刻踏前一步低声道:“大爷要是知道我们把他的心头肉打成这副模样,只怕不会轻饶我提前通知报信。到时候还望大少奶奶帮我说几句好话,左右我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便是受些委屈也只能认了!”
这话说的又大度又识体,周玉蓉虽然起了一点别样心思,但在男孩和叶瑶仙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一时间竟然委决不下。
那男孩抱着手镯正玩得高兴,还一个劲儿的拿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抠手镯上的碧玺石玩儿。忽然一低头就看见了跪在地上形容狼狈不堪的女人,顿时骇得惊叫一声,然后便扯心扯肺地开始叫阿娘……
周玉蓉安抚不住就没了耐性,又看着早上才换的真紫绣牡丹通袖袄,上面已经被抹了星星点点的鼻涕泪水,顿时感到有些腻歪,先头的心思就有些淡了。
——这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种,给他穿上龙袍也当不了太子。
把孩子推在一边站起身子淡淡道:“叶氏,这孩子毕竟是顾家的血脉,我作为当家主母不能让这孩子流落在外,所以今天我就把他带回去了。至于你么,就留在这里好生学一下大宅门里的规矩,等老爷太太点头了再接你回府!”
叶瑶仙呆呆望着,好半天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撑起一张几乎已经肿胀变形的脸猛的扑过来,抱住周玉蓉的腿哭道:“大少奶奶求求你,别把孩子抱走,均哥儿是我的命根子,离了他……我一天都不能活。”
周玉蓉伸出一个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上好胭脂抹的红唇微微一撇,嗤笑道:“留在这里做什么,当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我有心帮你解决后顾之忧,你不感谢我不说,还在我面前说些死的活的,打量着我的气度很好是不是?”
拿帕子擦了一下手,又回头牵住男童和煦道:“你叫均哥儿吗,跟着我回家去好不好?我家里有很大的花园子,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人伺候。你喜不喜欢吃雪花酥,看着跟外面的雪花一样甜丝丝的……”
幼童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立刻被手脚麻利的仆妇抱了下去。
冬语本就心狠手黑,再加上心里盘算着别的事情,上来一巴掌就把哭泣不已地叶瑶仙打在一边,低低怒斥道:“这是大少奶奶给你的体面,别给脸不要脸。小少爷到了府里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能换个像模像样的身份……”
——这分明是正大光明的抢人子嗣!
叶瑶仙气得直打哆嗦,她早就也听说过顾家的这位大少奶奶进门四五年了都没有生养,见别人的孩子可爱起这个念头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她还是有些不能置信这女人的胆子太大,死死扒在门边凄声质问道:“大爷到衙门里去了,你们就明摆着没人给我做主,想活活逼死我不成?”
叶瑶仙本就生得纤巧,加上这副小白花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奈何在场的都是女人,这份怜惜便大打了折扣。
一旁看热闹的秀姨娘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和冬语对视一眼后,索性趁着扶人的时候又添了一把柴,亲亲热热地低声劝道:“日后进了门咱们就是姐妹,大少奶奶最是怜贫惜弱疼爱孩子,小少爷进府后肯定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
亲生的……
叶瑶仙自童士贲死后,不想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返回莱州,这才一咬牙成了顾彾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