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秀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像神仙一样俊秀的公子。
衣裳用的料子又滑又软细密的看不见一个针眼儿,五色丝绦上系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衬着那人的玉面朱唇就像画里的人一样。彼时尚年幼的她怦然心动,忽然间就懂得了那些“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戏词儿。
就有旁人起哄让那人出包银收了自己,那人无可无不可的转过头来看了看。
许是太过紧张太过害怕,茗秀眼角强忍的一滴泪珠子陡地掉了下来。那人忽地笑了,拿帕子帮她把泪水擦干低声揶揄道:“这么小就开始恨嫁了……”
三天后茗秀就被抬进了西城棉花胡同一所偏僻的小宅子,男人隔个十天半个月偶尔会来一趟。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就好像丈夫在外面开铺经商,贤良的妻子在家操持家务,与左右邻舍没什么两样。
后来有了孩儿,男人来得稍微勤密些,却还是不准备把她带回家去见高堂父母。茗秀就知道,自己与别家那些说话爽脆做事泼辣的嫂子们终究是不同的。
隔壁有个大姐说话极为和气,熟悉后就絮叨说家里有个妹妹跟她长得极为相像,只可惜早早的就病死了。相处的时日久了,茗秀也忍不住向她透了一些底细。
那个大姐摸着她的头发满脸怜息,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得为自己奔份前程……
正在云里雾里时胳膊忽然被狠掐了一记,耳边有人轻笑道:“妹子快点醒过来,咱们姐俩好生说会儿话。再等一会儿有人过来,我可就呆不住了。”
茗秀猛地睁眼,就见眼前之人一身极利索的青布衣裙,正是往日住在自己隔壁那位说话做事极为贴心的大姐,顿时又惊又喜道:“邓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邓姓仆妇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笑道:“顾家娶了新人,里里外外都差人手,我是过来大厨房帮忙的。见这边偏僻没几个人注意,就主动讨了送饭的差使。让我说顾家的这些下人也太不经心了,你的身子这么弱,身边竟然没有两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
茗秀就着邓仆妇的手喝了几口热茶,这才感觉身子也舒服松快许多。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扬头苦笑道:“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如今那头忙着安抚生气的大少奶奶都来不及,没有把我们娘俩赶出去露宿街头就算是有良心了。”
邓仆妇捂着嘴觑过来笑道:“在老姐姐面前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吧,小公子老早就被顾夫人带过去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摆了一屋子。只要大少奶奶的肚皮一月没动静,小公子就可以在顾家继续称王称霸,你也就在顾家站住了脚跟……”
妇人的声音里不觉带了一丝蛊惑。
只要大少奶奶的肚皮没动静,茗秀听得心象猫抓一般。一把握住妇人的手恳求道:“姐姐再帮我一回,就是听了你的主意才混进了顾家,又以死逼得大少奶奶退让。如今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这样在床上装一辈子伤病?”
邓仆妇回身关好房门,一脸友爱地重新帮她抿了一下头发,“你就像我的亲妹子一样,我只愿你好好儿的一辈子无病无痛。知道你真的撞柱明志,我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不枉我拿话点拨你。”
邓仆妇眼珠子转了转,“顾家大少奶奶虽然地位尊祟,可大少爷的心一早就拴在了你和孩子身上。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忍,让大少爷无时无刻不怜惜你。大少奶奶越是欺负你,你日后的日子越好过……”
茗秀本就聪明,听了这话后徐徐点头,“邓姐姐,我明白了。孩子是我的根本,顾彾却是我日后的倚仗!”
邓仆妇笑得再和煦不过,“我听人说老夫人已经吩咐下去,等大少奶奶回门后就操持你的事,总不能让小公子没明没份得住下来。我也认识几个顾家的人,说是已经开始收拾另一处住人的院子了。恭喜秀姨娘贺喜秀姨娘……”
茗秀眼睛一亮,轻抚着额上尚沾血的纱布笑得志得意满,“……也不枉我拼死搏了一场!”
邓仆妇又安慰几句,又亲自服侍着人吃了几口东西,这才笑嘻嘻地告辞。
出门后左拐右拐几条街后见没人跟着,这才进了一处民宅。出来时就换了一套装束,像一个极寻常的富家太太又进了一家酒楼的雅间,关上门后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大人……”
雅间里正在独自喝茶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郭云深抬了抬手,“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实名叫邓春娇的邓姓仆妇就老老实实地道:“属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的话也没脸来见大人了。只不过让属下不明白的事,大人干嘛让我费这么大的功夫教唆顾彾的外室闹腾这么一场?”
郭云深从茶盏上方望了她一眼。
邓春娇心中一寒,立刻明白自己逾越了。正准备磕头认错,耳边却听这向来寡言少语的人解释道:“顾家新进门的这位大少奶奶不知天高地厚,往死里得罪了人。但那人也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刀宰了她,所以就选了这么个迂回至极的法子。”
郭云深打量了几眼,“我本来是不赞成的,觉得太费时间。但……也许看着周氏一天比一天难受,确实比一刀杀了她还让人舒坦!”
其实和自己猜想的差不离,邓春娇呵呵一笑,“顾御史家大公子新纳的这位外室不是个安份的,惯会伏低做小又极舍得豁出脸面性命,那位周氏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郭云深早已视顾瑛为自己的女儿,探知她生产时周玉蓉在其间做了手脚时又惊又恐。
以他年轻时的脾气,扒了周玉蓉的皮抽了周玉蓉的筋都是轻的。但顾衡写信来说这件事用不着别人插手,就是让他帮着选两个人仔细盯着顾彾和周玉蓉这对刚刚订亲的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