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这才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伸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陪不是,“……都是我这张嘴没遮拦,你不要介意,这碗南瓜粥熬到恰恰好,闻起来香甜适口最是将养肠胃,你快去喝了吧。”
顾瑛倒不是矫情,而是实在有些吃不下了。
家里的两个厨子得了顾衡的吩咐,每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外加一顿宵夜。每天的菜式绝不能重复,务必要有营养且吃得顺嘴。毕竟现在顾瑛的身子不比从前,不但胸肋的刀伤刚愈,肚子里还有个整天消耗粮食的小东西。
大丫头小满就是这道命令的坚决执行者。
顾瑛每天一睁开眼睛,各色热腾腾的扬州细点心就摆在了面前。三丁大包、千层油糕、月牙蒸饺、翡翠烧卖用细白瓷碟装好。每样不过三五个,但全部吃完就几乎走不动道了。
如今外面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顾瑛被允许每天在外头散两刻钟的步。
本来连这两刻钟都是不允许的,但吕大夫说过孕妇每天稍稍走动,有利于将来的顺产。顾衡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总觉得如今的媳妇儿就是细瓷做的,绝对不能磕着碰着,所以能不动还是尽量不要动。
中午是一碟薄切乳猪肉片、一碟栗子面玫瑰果蒸饼、一点海米蒜蓉蒸茄子、一碗野鸭子炖百合枸杞子汤,并才上市的松仁果仁梗米粥。
晚上是一碗山药氽成的肉丸子、萝卜丝素馅烧饼,用蟹肉木须菜做浇头的卤面。因为怕寒凉积着伤身,所以只少少用了半碗。
顾瑛捏接着肚皮上的松肉嘟着嘴,“这才不过五个月,哥哥你看我胖了多少?照这样下去,到生孩子的那天,恐怕我就走不动道了。”
顾衡分了一半的心思正在回想今天还有什么纰漏,听到妹子的问话才回过神儿来。笑道:“……在我心目当中你胖了十斤二十斤都是最好看的,更何况你现在是最需要滋补的。等你把孩子顺利生了就陪我吃几天素,保证很快就会瘦下来。”
顾瑛心头纵有些烦恼也让哥哥逗笑了,她向来是个大度疏阔的人,很快就把这些琐事抛在一边。转而说起今天的来客,“……按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实在不用惦记着。结果这位李侧妃娘娘三天两头地派人过来送东西,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衡微微皱了皱眉,“明天我到那边王府去一趟,想法子给魏总管悄悄说一声。你这边胡乱拒绝了,别人还以为咱们家不是抬举呢。”
小夫妻两个如今早已知道这位所谓的端王府侧妃李氏,就是昔年再莱州县城惹出偌大祸事的钱月梅。
虽然走动了两回,但是夫妻两个都看得出来,钱月梅根本没有恢复本姓的意愿,对于钱家父子也是平淡如常。钱师傅说不愿意出府另寻住处,钱月梅也就没有再深劝。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儿,外人如何插得了手?
所以大家都装作以前相互不认识。
顾衡曾经在私下里提点过钱师傅这件事,说要不要牵个线搭个桥让两边好生坐在一起说会儿话。谁知道钱师傅气鼓鼓的,说如今的李氏眼睛里只瞧得见富贵,哪里还记得到乡下的老父和幼弟。
更何况他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不是为了送到别家当妾的。要是早知道这个女儿这么贪恋权贵自甘下贱,当初从莱州城出来的时候,他就当这个女儿已经死了……
顾瑛微微叹了口气,“李娘娘身边带的丫头,每回过来都找小满说悄悄话。三言两语的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反正到最后就说这位李娘娘在王府里的处境很艰难,虽说在执掌中馈,但俞王妃明里暗里的刁难,底下奴仆们也见风使舵专会挤兑人……”
顾衡仔细看了下妹子的脸色,见她脸庞粉白圆润,全无了那日受伤时的死白,精神头也恢复不少。终于放下心来懒懒靠着迎枕道:“傻丫头,那些话是故意让你传给我听的,顶好再传到端王爷的耳朵里……”
顾瑛苦笑一声看着他,“这些内宅里头的事儿比我的账本还要弯弯绕,我也不知道底细。当初俞王妃看着也宽厚,也不知道相信他们谁的。小满这丫头虽然老实倒也算机灵,每回都是嗯呀啊地答应,回头还是装作没有听懂。”
顾衡不愿意媳妇儿为这些烦心事儿操心,故意不耐烦地道:“如今端王殿下都还在夹着尾巴做人呢,这些内宅里的妇人又开始争抢起来了,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李氏下回再来我就叫门子拦住,说你如今在养病见不得外人……”
顾瑛对于哥哥简单粗暴的做法目瞪口呆,“你把一个三品侧妃拦在门口,只怕转天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能把哥哥你淹死。”
顾衡见她言语娇俏,往日的爽利已经恢复大半,索性将人一把搂过来抱在怀里,言语含糊地凑过去嘟囔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那位李娘娘纵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能把人家正室掀翻在一边,更何况上头还有端王看着呢……”
顾瑛半张着嘴看着在自己跟前胡作非为的人,脸红了大半。有心叫丫头们进来收拾饭桌子,却总张不了这个口。好在那人记得自己怀有身孕,讨些甜头后便退在一边说些让人脸红心热的悄悄话。
小夫妻两个正在屋子里温存的时候,小满在外面敲门回禀,说兵马司指挥使郭大人过来了。
顾衡心头一凛,这时候已经是戊时末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让这位大人连夜赶过来。把媳妇儿安抚了几句后,换了一件苜蓿纹的细布长袍便服,匆匆赶往前院。
郭云深也是一身便装,见了顾衡也不废话,指着堂下两个人道:“我知道你身边没有人手,就把这两个从滇南带回来的随从送给你。他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老家又惹了些麻烦事儿,我不好安置在兵马司……”
这正是昨天晚上帮他把薛延扔进金水河的两个黑衣人,不过这会儿顾衡才看清楚,换下黑衣穿了常服的是……
他指着头圆圆脸圆圆个子却比常人高许多的人惊道:“怎么还有个女的?”
穿了一身粟青夹棉禙子的女子肤色微黑,一张脸就是大大小小的圆圈儿组成。眼睛又黑又亮,乍一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喜气,一点都看不出昨日心狠手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