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英不服?”
“论年资,焦佑瀛别说跟曹毓英没法儿比,恐怕跟入值的大多军机章京都没法儿比,他这么一个要资历没资历,要能耐没能耐,只会攀附钻营的人骤居高位,谁会服气?”
“可据我所知,他的文章做得还行。”
“要说文章做的好,那文章好的人多了,就算轮也轮不着他焦佑瀛入值中枢。他能有今日,你那位老朋友帮了大忙,不晓得在皇上跟前帮着说了多少好话!”
想到领班军机大臣穆荫是肃顺的人,杜翰一样唯肃顺马首是瞻,匡源据说跟肃顺走得也挺近,现在再加上个跟肃顺门生一般的焦佑瀛,韩秀峰意识到眼前这位在军机处的日子并不好过,沉默了片刻才意味深长地说:“博川兄,你我是皇上的臣子,都是为皇上办差的,别想太多。”
“你我是皇上的臣子,可别人却不一定。”
“别再说气话了,还是说说正事吧,这些天有没有天津的消息?”
“你不是甩手不管了吗,还问这些做什么?”
“我不管不等于不担心!”
文祥早知道他是为这个来的,轻描淡写地说:“大前天早上收着一道折子,僧格林沁奏称英夷刚开始接收照会,并未照覆。不久又收着西夷差人上岸送来的一道照会,赶紧钞录呈览。至于照会中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不说你也能猜出个大概。”
“无非是派兵护送使臣来京,赔付兵费之类的。”韩秀峰顿了顿,放下茶杯问:“我想知道皇上是怎么回复的。”
“皇上说额尔金既然投递照会,虽言语多有要挟,但并非专意主战。让僧格林沁、恒福等这次不必直斥其非,也不必再提去年接仗之事,免得英夷无所转回。但要告诉额尔金,中国与他们英吉利,并无必战之心。
还说额尔金原本就是前年议订和约之人,这次来换约,与前年的原约,并无不合。如果真有需要面议的事,朝廷已派钦差在京面议。他们可定个日子,由北塘进京。”
韩秀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楞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原来皇上是真不担心。”
“这么些年全是这么过来的,皇上一定是觉得英吉利和法兰西十有八九是虚张声势。或许还觉得从蒙古诸部和关外调去了那么多兵,连京营的能战之兵都调去了大半,况且僧格林沁并非没跟他们交过手,所以能抚则抚,实在抚不住就开仗,有僧格林沁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打起来要耗费些钱粮。”
“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他们也是这么以为的?”
“不只是郑亲王他们,而是满朝文武都是这么以为的,甚至有不少人觉得谈都不用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英吉利和法兰西要是胆敢轻举妄动,直接开仗就是了。”
韩秀峰苦着脸问:“博川兄,如此说来,京里就你我担心,就你我着急?”
“所以说打胜仗也不一定是好事,要不是去年侥幸打了个胜仗,上上下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掉以轻心。”
“你提醒过皇上吗,要知道这次来的可不再是两三千兵,而是两万。”
“提醒了,结果刚提醒完就被谕令来这儿清理刑狱。”
“皇上一定是觉得你被西夷吓破了胆。”
“也许吧,话又说回来,在哪儿不是办差。”文祥这半年被穆荫等人排挤也就罢了,前几天又因为犯颜直谏被打发来清理刑狱,简直郁闷到极点,实在不想再提天津的事,见韩秀峰若有所思干脆换了个话题:“志行,刚才光顾着说京里的事,差点忘了跟你说京外的事。”
“啥事?”
“个个都说焦佑瀛官运亨通,你那位同乡薛焕的官运也一样顺畅,去年在天津帮办军务立了一功,皇上先是命他回江苏署布政使。两个月前,桂良奉调赴天津与西夷交涉,上海那边不能没人,又命他为钦差大臣在上海接着与西夷交涉。”
文祥放下茶杯,又说道:“紧接着苏州失陷,江苏巡抚徐有壬殉国,皇上又命他署江苏巡抚。再后来得知何桂清不但贪生怕死,还担心被革职逮问躲进了洋人的租界,又命他在曾国藩到任前署两江总督,你说他这官运顺不顺畅。”
“暂署的,又不是实授,等曾国藩一到他还不是得老老实实让位。何况两江现在是何情形,镇江、常州、苏州相继失陷,据说长毛都杀到松江了,连上海都朝不保夕,他这个署理两江总督不只是做得有名无实,甚至有性命之忧。”
“可博文兄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得知皇上命薛焕署两江总督别提有多高兴,甚至打算奏请去两江效力。”
韩秀峰岂能不知道文祥的良苦用心,连忙道:“我待会儿就去会馆,他就算静极思动也无需去两江。”
“除了去两江投奔薛焕,他还能去哪儿?”文祥下意识问。
“回老家,石达开犯贵州和四川,皇上别提有多担心四川,这次就是因为石达开的事急召我回京的,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保举博文兄回乡帮办团练。”
“他心高气傲的很,如果只是帮办,恐怕他不会愿意。”
韩秀峰沉吟道:“这你大可放心,他一定会愿意的,毕竟相比去两江能否建功立业一点把握也没有,真不如回乡协剿石达开!”
文祥好奇地问:“难道回四川老家,他就能建功立业?”
“博川兄,潘长生你还记得吧?实不相瞒,我原本打算带他回京的,之所以没带就是因为担心老家的安危。
我当年在老家办的那些团练全交给了他,他这两年也没懈怠,出省剿贼没把握,但保川东尤其重庆还是有七八成胜算的,毕竟现在的石达开已不再是当年的石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