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摇头道:“想过尝试一二,暂时没那本事,拖不动你们身躯。何况这种手段,光阴长河的消耗,是不可逆的。不比现在的代价更小。”
马苦玄点头道:“这才算合情合理。否则就太不讲道理了,岂不是高你一境的飞升境,都被你玩弄鼓掌之间。”
马苦玄站起身,说道:“如果我赢了,你自然是万事皆休。可如果我不小心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陈平安说道:“你先说说看,答不答应,两说。”
马苦玄说道:“马氏府邸那边,你觉得该死的就死,给他们个痛快。该活的就活,你也别再纂改记忆、操控人心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
马苦玄笑道:“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下一刻,马苦玄身形蓦然大如无量,直接将一颗远古星辰攥在手心,朝陈平安那边狠狠砸去。
陈平安试了试,亦是如此神通广大,随手一挥袖子,就将一片璀璨星河砸向那马苦玄的法相。
在这座既在陈平安飞剑笼中雀、更存现于马苦玄观想的双重境界中,双方各展神通,每一种手段的威势,俱是匪夷所思的地步。
无数处原本星辰密布的战场,被双方打成大片空白的遗址。
亏得都是虚相,否则阴阳家和五行家的大修士,再加上人间钦天监练气士,估计都要疯了。
不过之于外界是假,对于战场双方却是真到不能再真,容不得掉以轻心,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及体魄和道心。
光阴悠悠流逝,不知过去多久。
马苦玄蓦然请出一尊陈清都神像。
陈平安几乎是本能递出倾力一剑。
就将那马苦玄连同假象一起斩成虚无。
马苦玄身形端坐在太虚中,身形化作无数金光,天幕处露出一点光亮,承载魂魄的那团金色光芒,本可以循着光亮,离开这座牢笼。不曾想金色光芒竟是稍稍停滞,好似回望一眼那个互为宿敌多年的陈平安,之后那团金光便是自行一震,彻底搅碎了魂魄,不肯再有什么来世,绝对不接受这种陈平安将其形蜕“兵解”的好意,在这笼中雀内,便下起了一场金色的滂沱大雨。
他甚至好像故意不去看马府祠堂内的重见天日,人人大梦初醒。他就像只是信得过陈平安的一个口头承诺而已。
那对马氏夫妇,只做了半段“美梦”,先是被儿子马苦玄出手拦下陈平安,他们得以顺利成为得到酆都庇护的一双山水神灵,家族就此开枝散叶……但是后半截却是名副其实的噩梦了,志得意满之时,却突然被拘押去了城隍庙受审,判词严酷,二十多次转世投胎都不得人身,最终恢复人身,再次结为夫妇,却在那一世饱受煎熬,死于非命。
其余马氏众人,也都已经清醒过来,面面相觑过后,便是互视仇寇。
一个在玉宣国根深蒂固可谓庞然大物的家族就此人心离散,不是以下犯上,就是争着分家。
陈平安站在马氏家族的大门外,依旧是清明时节,只是雨停了。
一袭青衫长褂,腋下加着雨伞,缓缓而行,走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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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宁县,当算命先生的道士吴镝,吃饭的家伙什还留在那座后来租赁的宅子。
陈平安刚刚路过那座衙神祠,听到一个熟悉心声,恍惚间就来到了剑气长城的城头。
城头之上,站着礼圣。
当下境地,亦真亦假。
陈平安收起腋下的那把雨伞,作揖行礼。
礼圣点头致意,说道:“马苦玄观想出来的周密,是假的,你不用多虑。但是周密会不会通过此事,看到你当下的情形、境界和心态,我不作保证。”
陈平安松了口气。
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礼圣说道:“受伤不轻。”
陈平安说道:“比起最早的预期,还是要好几分。”
必须重新炼剑夜游,缝补那件仙蜕法袍,头疼归头疼,总好过跌境。
先前看到马苦玄身后的那个“周密”,知道此事必须慎重,万一真是周密留在人间的伏线,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立即让文庙那边知晓此事的同时,又可以尽量不让文庙圣贤干涉自己的这场复仇,说简单很不简单,说难倒也不是那么难,有事找礼圣!
可陈平安只是懂得缩地神通,又不懂得如何像火龙真人那般一步跨洲,注定没办法分身赶去中土文庙汇报此事,飞剑传信更是来不及,没法子,就只好用上一种最直截了当的法子了,在心中喊了几遍礼圣……的真名。
礼圣当时只是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再没有下文。
即便如此,陈平安还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走出马氏祠堂,只管放开手脚,去跟马苦玄来场捉对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