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勋也不管他说的“你”指的是谁,只是毫不留情地将他押送上囚车。梁翊小声求了他半晌,陆勋依旧不为所动,梁翊只得作罢。直到张英也被塞到囚车里,他心理才平衡了许多,冲他做了个鬼脸,大声笑道:“你也有今天!”
其实以张英的武功修为,他冲破牢笼并不在话下,可他没有这样做,也没有理会梁翊的挑衅,而是盘膝而坐,静静地修炼起了内功心法。梁翊不甘示弱,也默念起了口诀。可他牵挂太多,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夕阳缓缓坠入西山,他被巨大的惆怅所笼罩,他似睡非睡,突然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是金世安还是梁翊?到底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还是忠心耿耿的护卫?
一路昏昏沉沉地到了京城,他很想在夜深人静或者清晨没有人的时间进城,可时间不凑巧,他们偏偏在正午时分进了华阳城。一想到要被万人看到自己的落魄模样,梁翊万分沮丧,索性蜷缩在囚车一角。
果然,自从囚车进城后,百姓就很自觉地站成了两排,饶有兴致地议论纷纷,也有人感叹从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到落魄的阶下囚,不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梁翊想起了十岁那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进直指司大牢的往事,更是无地自容,不过在众人面前,他还是想笑得洒脱一点。
其实比起外人的眼光来,他更寒心的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陆勋公事公办也就罢了,云庄主在皇宫里安插了那么多眼线,他们肯定知道自己被押解回京的事情。可这一路上,并没有人出来救他,哪怕只是装装样子,威胁陆勋对他好点儿,让他挽回点儿面子。可他期盼了一路,失望了一路,如今到了京城,已是心如死灰。
赵佑真在千秋殿上等他,在看到梁翊的那一刹那,他也有点恍惚——这个满身尘土、浑身挂满锁链、胡子拉碴、双目无神的人,竟然会是梁翊?看来他这一路上的确吃了很多苦。赵佑真派陆勋前去的时候,的确吩咐他不要手软,要给梁翊一点教训。如今梁翊的确受到教训了,他却又不忍心了。积攒了好几天的怒火,突然就有点发作不出来了。他憋了半晌,才将梁翊那封信甩到他身上,厉声道:“梁翊,你可知罪?”
梁翊的眼睛没有焦点,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臣罪该万死!”
赵佑真还指望梁翊能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谁知他根本就没这个心思,这样一来,赵佑真倒有些尴尬了。他只好怒问张英:“张英,你鬼鬼祟祟地去富川做什么?”
张英不卑不亢地答道:“臣是去查案的。”
“查案就查案,谁让你威胁梁翊父母了?”
张英委屈地说:“臣并没有啊!”
“陛下,臣可以作证,张正使的确给梁家带来一些麻烦。”江璃被人扶着走了进来。他日夜兼程去了富川,还没喘口气,又被陆勋给拽回华阳城。如今他脸色苍白,若无人搀扶,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江璃将他所见到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赵佑真冷着脸听完,问道:“张英,江大人说的是真的么?”
江璃的耿直人人皆知,他说的字字属实,张英也不好辩解,便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赵佑真怒道:“梁家人还会认错自己的儿子不成?你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如今地方上风起云涌,我大虞时时遭受外姓的威胁,这些人你不去查,反而追着辅明不放,朕真是看错人了!”
“陛下…”
“看来上次反省得还不够,你再滚回直指司大牢反省去吧!来人,把张英押下去!”
因为梁翊不辞而别,赵佑真蔫了好几天。如今梁翊回来了,他自然欣喜万分,底气十足,处罚张英的时候毫不留情。不过一想梁翊不顾他的安危便跑了,他还是余怒未消,说道:“你是不是也该去牢里反省几天?”
赵佑真希望梁翊能借此求求自己,表明自己的孝心,然后罚点俸禄,禁足几天,能给大臣们一个交代就行了。可梁翊顺着他的话茬说了下去:“臣这次实在犯下大错,是应该好好反省了。”
赵佑真瞠目结舌,心想真是低估了梁翊一根筋的本领,净给自己出难题。左右还有一些文官武将,他若一味偏袒,恐惹众臣不满。他仰天长叹,只能挥了挥手,让人把梁翊带了下去。
梁翊自知颜面尽失,反倒很庆幸赵佑真给自己一个躲起来的机会。到时候放出来了,他再装几天病,避开众人,这次风波就过去了。
这是云庄主教给他的办法。刚发生的事情,全城的人都在讨论;过五天,还有一半人会讨论;十天过后,绝大多数人都会忘记,会有新的谈资吸引他们。梁翊不再想成为议论的焦点,他只想像个地方躲一躲。
毕竟,母亲推开自己那一下,庄主明明知情却不闻不问,这些都让他心如刀割;他最最内疚的,是对不起王麻子。
在被推出去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想起来,问道:“陛下,映花她还好吗?我妹妹脱险了吗?”
赵佑真脸色铁青,心想,刚才你不问,现在问了,我反倒不告诉你了。他傲娇地一转身,不再理会梁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