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前世啊,有许许多多未曾圆满的希望,让她深以为憾,可惜她回不去了。
而她如今,似乎还是没能学会平和地处理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问题。
贺甜甜苦笑,控制着机甲弯下腰去,掬起了一捧雪,纯白无垢,她的心,根本就做不到这样。
她依旧会因为父亲这个字眼而愤怒,抗拒荣和光的同时又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可是靠近以后又会开始回避退缩。
她如今仍然不能很好地梳理自己对这个人所怀有的感情。父女不似父女,师徒不似师徒,比陌生人要熟悉,比熟人却又要陌生得多。
他如贺秉诚一样,爱好缺席。可是他又跟贺秉诚不同,他明确地告诉她,不管她认或不认,她身上流着的都是荣家的血,她是他的女儿,任何人任何事情也无法改变。
不能否认,她在那一刻有瞬间的冲动,很想认下这个父亲,很想亲口喊一声“爸爸”。可是在心动的刹那,她的脑海突兀地浮现出贺秉诚那张脸。
那是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年轻的,却带着成熟男子的沧桑与阴郁。
她记不清他的整体五官了,可是她却清晰记得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边盛满了黑暗,让她不寒而栗,双脚却无法挪动分毫。
那才是她贺甜甜的父亲,是她该满含感情称呼为“爸爸”的人,不管这感情是敬爱还是憎恨,她做女儿的心情,都应该是指向他的。
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即使是联盟军神荣和光。
在那个刹那,贺甜甜是恨的,恨自己不是星际时代的贺甜甜,不是荣和光真正的女儿。
如她一样,荣和光作为父亲的心情,也该是向着他真正的女儿贺甜甜的,而不是她这个来自地球时代的冒牌货。
可惜他的幡然醒悟来得太晚,原主没有那个福气。而她贺甜甜,也没有这个福气。
贺甜甜突然控制着机甲仰躺到雪地上,很快,机甲表面就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远远看去,像是盖了一床棉被。
在北方念书的时候,每一个冬季都会下雪。她从没有再回到南方的小城去。
那时候的假期她都在干什么呢?好像是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看着门外发呆?
从还能看到路面,到白雪覆盖,慢慢地积雪没踝,再到过膝,贺秉诚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最初她每天都会去扫雪,不管是小雪还是大雪,只要路面被覆盖了,她就会动手将它们给除掉。
保姆开始还会要求帮忙,她总是摇头拒绝帮助。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他要是来了,才会高兴,才会关注到她对他的期盼。
可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贺秉诚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她依旧保留了扫雪的习惯。只是,她已经不再频频关注公寓外的那条小路了。
来或不来,都与她无关。
在那些年的冬季,雪花纷飞的时候,她逐渐冷却下去的情感,教会了她尘封自己的期盼。
她一直以为这是好的。可惜她忘了母亲的告诫。
凡事过了度,就不好了。
她对亲情的希冀太多,对家的向往太过,所以造成现在的她,无法容忍父亲这一个字眼,以及与此相关的人。
尽管原本,她与荣和光,只是陌生人。可是她还是在他身上投射了她对父亲这一角色的渴望与厌恶。
不由自主地靠近,无法控制地逃离,这是不应该的。
他不是贺秉诚,不是她一直期盼的那个人,不是一直在她生命中缺席的那个人。
不是她的思念所在,也不是她的厌恶所在;不是她的向往所在,更不是她的憎恨所在。
他只是那个死去的可怜女孩的父亲,是那个贺甜甜生前也许曾经期盼却无法企及的念想。
不是她的,不是她这个被命运开了玩笑然后稀里糊涂地重生在陌生星际也是只可怜虫的人的父亲。
所以,她不应该对他怀有期盼,不应该对他产生厌恶乃至憎恨。那是她对贺秉诚曾经所怀有的情感。
贺秉诚才是她贺甜甜的父亲,是她贺甜甜前世那只无法被任何人触碰的痛脚。
一旦被人踩中,她就会化身为炸毛的猫,张牙舞爪的,蛮横的,狂暴的,嗜血的。
巨大的机甲突然在雪地里疯狂翻滚起来,在无声的雪谷里,寂静与安详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汨汨地流出鲜血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