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兴宗几万大军被杀得大败,也并非完全是辛兴宗无能。燕赵平原上,可是辽兵铁骑驰骋的天堂,大宋骑兵稀少,未经实战,本就不是辽骑对手,再加上辽骑熟悉了平原交锋,宋军自然没有胜算的。辛兴宗本来派五千精兵殿后的,怎奈何韩旁骛为人狡诈,他留下几千人跟那五千人纠缠后,所有骑兵不理会那些殿后的骑兵,紧盯着辛兴宗大部人马掩杀。
大雨倾泻,骑兵阵阵,宋军一败涂地,仓皇逃窜。辛兴宗没有逃往范村,而是去了雄州城,如今辽人大举来攻,范村无法守的,也只有最近的雄州城才能挡住辽骑的脚步。一路上,满是尸体,宋兵死伤无数,力尽千辛万苦后,总算撤到了雄州城,也许是怕大宋儿郎依着城墙发起拼死反扑吧,辽骑在雄州以西二十里处就收住了马。辛兴宗得到喘息之机后,立刻让人统计大军伤亡情况,当得到结果后,辛兴宗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晃,差点没晕过去。
四万多士卒,一战就丢了一万八,几乎是伤亡一半了,如此大的伤亡,若说不心疼,那纯属是骗人。不过做为一军主将,就算再心疼,也必须坚强起来才行,很快,辛兴宗收拢心情,让人给雄州城去了封信,结果雄州宣抚司的人却下令不开城门,让辛兴宗所部靠着城墙就地驻扎。宣抚司不让进城,辛兴宗也能理解一些,是怕辽骑会借进城的时候趁乱攻城吧。雄州城外,大军驻扎,到了末时,确定辽兵没有攻城之意后,宣抚司才下令放辛兴宗大军入城。
当天,就在韩旁骛攻掠雄州等地时,耶律淳也亲率三万五千大军越过白玉桥,对驻防清州的东路军展开了疯狂进攻。耶律淳非常狡猾,他并没有硬攻清州城,而是集中所有兵力对清州城南边的钓台寨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冒着大雨,两万辽兵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全歼了钓台寨三千宋兵,随后辽兵直扑东面苑桥镇。
钓台寨和苑桥镇的失陷,让种师道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外边大雨没有停下的意思,种师道裹着披风低头坐在屋中,屋里燃着一个炭盆,几员部将恭恭敬敬的坐在两侧,各个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此时众人心中慌乱,也只有种师道来拿主意了。钓台寨和苑桥镇可是清州南面门户,粮草辎重进出都要经过这里,如果绕路的话,不仅路途远,还不安全。如今河北之地情形非常特殊,沧州河间府等地为田虎乱贼占据,粮草途经这两地,危险系数可想而知。
种师道征战沙场几十年,心智也绝非常人能比。耶律淳不打清州,而占据钓台寨,这可是亮在明面上的狠招啊,驻兵钓台寨,就算扼住了清州几万大军的咽喉,如果不尽快夺回钓台寨,总有一天能把清州几万大军掐死的。好一招攻其必救,按照常理,为了保住清州,是一定要夺回钓台寨的,可种师道不想这么做。
如今大宋的优势就是依靠坚城和辽兵作战,若是去攻城或者野战,那可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了。虽然不愿承认,可大宋兵马和辽兵野战实在没有多少胜算,首先,辽人有骑兵之利,其次,士卒素养也有差距。虽说这些年辽国虚弱,对女真人胜少败多,可这南京和西京兵马比起大宋兵马还是强不少的。耶律淳占着钓台寨,就是要他种师道领兵出城迎战,他好以逸待劳,再以骑兵之利,尽破东路几万大军。这耶律淳果真不愧是耶律大石之后最为年轻的英杰人物,不过他种师道也不会上这个恶当,耶律淳想要清州是么?那就给他。
“和诜,你速去城中点齐辎重粮草,再带五千兵马护送辎重先行,经任丘去雄州,与西路大军汇合!”
“喏”和诜拱手应是,等他拿着将令离开后,种师道慢慢站起身,嚷声道,“余者众将,随老夫去大城,这耶律小儿想逼迫咱们去钓台寨野战,老夫偏不如他愿,不就是清州吗?给他便是,老夫就去大城堵住这耶律小儿的后路,也让他知道下粮草后路被断的感觉。”
虽然大病一场,可发起号令来,依旧是中气十足,见种师道如此信心满满,众将慌乱之心也平复了不少,全都起身拱手道,“谨遵老将军号令!”
五月初二酉时,大雨未曾停下,清州大军全部弃城而出,他们未去钓台寨,而是去了东面的大城。远在钓台寨的耶律淳听闻东路大军赶往大城的消息后,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阵惧意。大城位于霸州南部,钓台寨东北方,西面就是清州城,也就是说将来大辽兵马无论是撤军还是运送辎重粮草都得经过大城附近。耶律淳也不禁有点佩服重视到了,他耶律淳刚刚掐了清州兵马的脖子,种师道转眼间就用了同样的方式,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放弃清州,驻兵大城的主意,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虽然东路大军占据大城不可谓不妙,不过耶律淳也不是太担心,种师道不好对付,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只要韩旁骛等人攻破雄州,再东进莫州,那时种师道还敢守着大城么?哎,要是汉人将军都如种师道这般,大辽勇士也不可能胜的这般轻松了。
召集众将,耶律淳手持将令,指挥若定,“布琼,本王给你五千兵马,你要在一天时间内打下田家寨,可有把握?”
“殿下放心,若不能打下田家寨,末将提头来见!”
布琼走后,耶律淳翘嘴一笑,只要打下田家寨,就算有了后路。这田家寨位于清州最北端,紧邻白沟河,今后就算韩旁骛打不下雄州,不能夹击种师道,他耶律淳也能北入田家寨,经白沟河撤回北边。
当日戌时末,布琼的五千大军就抵达了清州北端田家寨,田家寨是一处小县城,驻防此地的乃是保定军三千兵马,其中主将为指挥使康铲镬。康铲镬本为渤海人,政和初年随童贯攻打西夏,后因为人机智,为童贯所喜,倚为心腹,政和四年调河北东路保定军为承宣使,后升任指挥使之位。康铲镬长相威猛,口才也是了得,可事实上真本事没多少,当夜闻听耶律淳手下第一勇将布琼攻城,这位指挥使大人第一个慌了神。布琼连夜攻城,仅仅攻了两次,就打上了城头,本以为会有一场巷战的,谁曾想刚准备厮杀一番呢,就听探子来报,康铲镬于西门逃窜,往雄州方向而去。
田家寨丢的太快了,就连攻城的布琼都没有回过味来,这位契丹大汉好半天后还是一脑袋的浆糊,汉人都是这个熊样么?
第二天,闻听田家寨失陷,种师道长叹一声,竟一句话一说不出来,他千辛万苦想到驻兵大城堵住辽人后路,康铲镬倒好,竟然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田家寨丢了。种师道不知道大宋是怎么了,为何会用康铲镬这样的人为将,还守着如此重要的地方。事实上种师道不需要康铲镬守多久,他只需守住三个时辰,再派快马来报,他种师道定会派精兵驰援的,可康铲镬别说三个时辰了,就连一炷香时间都没守到,最让种师道气怒的是康铲镬竟然连个信都没送,要不是天亮了以后自己往田家寨派了探子,到现在还不知道田家寨已经落入辽人之手呢。
五月初三,大辽南京守备、秦晋王耶律淳以韩旁骛为帅,总计马步五万大军围攻雄州城。同日,涿州留守郭药师,奉耶律淳将令领所部四千兵马南下,渡过白沟河后占据田家寨北边的狼城寨,自此,耶律淳将南部钓台寨、清州城、田家寨、狼城寨连成一线,可以说是进退自如,种师道想断辽兵后路的想法也宣告破灭。
郭药师占据狼城寨后,又与布琼合兵一处向西威胁莫州,一时间河北北部就像这场大雨一样,变得到处泥泞。
说起郭药师,也是很有意思的,此人本为汉人,渤海铁州人士,年轻时父母双亡,本人在铁州一带干着偷鸡摸狗的事,后来为相邻所恶,被赶出家乡,一路辗转流落到辽东之地。六年前,渤海人高永昌借女真作乱,辽东兵力空虚之机,以所部三千多兵马杀东京留守萧保先,占据东京辽阳府,同年,高永昌建大元国,自称“大渤海皇帝”。而郭药师起家,也是得益于自己这位渤海老乡。
高永昌建国之后,辽上京耶律洪基大怒,派宰相张琳、天成军节度使萧韩家奴领两万兵马剿灭高永昌。仅凭高永昌的势力铁定挡不住辽兵的,所以他休书会宁府,以辽东二十五州为代价,借来了女真兵马。在沈州,张琳和萧韩家奴的两万大军为完颜杲和完颜宗望所败,仅有五千残兵逃回了上京临潢府。张琳兵败后,耶律洪基不肯罢休,便启用了当时势力薄弱的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重新征讨。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耶律淳大肆招募辽东流民,后建立了近三万人的辽东大军,这支辽东大军取怨恨女真人之意,所以又被人称为“怨军”。
怨军的成立,可谓是给大辽带来了无穷后患,自怨军成立,燕王耶律淳渐渐吸收精锐以作根基,渐渐脱离了耶律洪基的控制。至于余下怨军也是不堪,漂亮仗没打多少,倒是叛乱不少,怨军成立第五个年头,也就是宣和二年春,东南路怨军大将董小丑征讨利州叛军不利被军法处死,其部将罗青汉、董仲孙、郭药师等人反辽,随后耶律洪基派遣宗室大才耶律余睹、奚王萧干联合平叛,有这两位大辽文臣武将出马,仅用半月时间就将董小丑部下打垮,眼看情况不妙,郭药师趁夜占了罗青汉、董仲孙的脑袋,以此重新归顺辽朝。也从这次开始,郭药师算是真正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当时耶律余睹本意是敲敲毒杀郭药师的,耶律余睹这般想法,也实属正常,郭药师反复无常,比之三姓家奴还三姓家奴,以这种人为将,哪能放心?但当时萧干怕引起其他降将不满,便以一些话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下郭药师可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在辽东打了几个小漂亮仗,再加上为人油滑,官位连跳几级从小小的营头升任枢密院副指挥使,耶律淳因他是怨军旧将,再加上郭药师卖相实在不差,便让他当了涿州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