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恭一日之间尽占府中之地,西北之地暗流涌动,而在大辽的国土上依旧有一些事情没有结束。远在应州的姚固根本不知道河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府州和丰州的事情,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只有这座应州城。拿下金城县后,本以为可以快速攻入应州城的,可事与愿违,辽人抵抗的异常激烈,有好几次刚刚打上城头,就被辽人反扑了下来。
四月二十四日卯时,也就在赵小郡王领人奔赴丰州的时候,姚固还在谋划着新一天的攻城计划,可姚固哪里知道攻打河阴的大军已经全军覆没,而损失并不大的耶律大石调转马头领着两万骑兵外加两万应州精兵直扑姚固刚刚占领的金城县。三国时曹操爱断人粮道,而耶律大石则喜欢抄人后路。如果四万多辽人精锐拿下金城县的话,那姚固的处境可就比当初的张俊还要惨了,至少张俊还可以选择突围,姚固却不可以,因为姚固所部人马并不多,再加上应州地形特殊,唯一突围的方向也就剩下向西了,不过现在河阴方向没了张俊几万大军,往西突围也没太大用处。
辰时,辽兵逼近浑川河,再有两个时辰便可敲敲抵达金城县。其实若全速行军的话,很早就能到达金城县的,可耶律大石的胃口太大,他想一口吞掉姚固所有人马,所以还要给姚固一点甜头才行,只要姚固看到应州城可以拿下的时候,他就不会有撤退的心思了。
巳时,按照计划,宋兵应该对应州城发起新一轮猛攻的,不知为何,姚固竟然迟迟没有发布命令。大帐之中,姚固不断踱着步子,他长相本就粗犷,再加上最近十几天又没刮过胡子,此时看上去活像一个再世猛张飞。姚固打仗勇猛,可心思也有细腻的一面,应州城的辽人抵抗激烈,但姚固总感觉这不应该是辽人的全部实力,如果按照探马所报,应州城真有近三万辽兵的话,萧干会一直死守不出城攻掠一番么?
“满春,斥候派出去了么,有没有河阴方面的消息?张统制那有没有派人来?”姚固很关心河阴方面的战况,他隐隐的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满春拱手道,“回姚将军,斥候探马已经派出,不过到现在还没人返回,估计午时的时候应该能有人回来的。至于张统制那边,好像并未派人前来,估计是河阴战况吃紧,张统制没顾得上吧?”
听着满春的话,姚固心头一阵狂跳,他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如果不出意外,张统制几万大军应该早就拿下河阴城了,假如真有一场恶战的话,那就说明辽人早有准备,西京十几万人马大部分要留在云中府恭维西京核心腹地的,辽人又哪来的大部人马去应对张统制的近五万大军呢?在南线一带,驻有大军的有武州、河阴、应州。武州城太过重要,兵马不敢太过调动,河阴不到万人,其他人从哪里补充?仔细思索一番,好像只剩下一个应州了,应州。。。。应州。。。。
渐渐地姚固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层冷汗,在这个温暖的日子里,他后背上就像多了一层厚厚的寒冰,怪不得昨日才打了四次就冲上了城头,原来是辽兵不够用了。嘶。。。。好个耶律大石,竟然如此疯狂,为了一个小小的河阴,连应州城都不要了。姚固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对的,但是他必须为所部儿郎负责,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应州城,一拳砸在了书案上。巨大的响声惊得帐中诸将全都愣了神,姚将军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姚将军,怎么了?”
“诸位兄弟,立刻会各营,集合兵马,迅速向南撤离金城县!”姚固那张脸阴沉沉的,一对豹眼森冷无比。
帐中诸将一个个全都皱起了眉头,副将岑方拱手言道,“姚将军,这是为何?应州城眼看着就要打下来了,为何要撤,这样咱们那些兄弟不是白死了么?”
看了一眼岑方,姚固咬牙恨声道,“你们以为本将愿意放弃么?可本将要为这些活着的人负责,这两日来,你们不觉得应州城里的辽人变弱了许多么?嘿嘿,才打了四次就爬上了城头,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萧干的人这般不堪了?如果所料不错,这会儿耶律大石和萧干应该领着大部人马去金城县堵咱们的后路了,若不及时撤退,这两万儿郎都得葬送在这里。”
姚固并没有什么证据,他现在所做的全部源于推测,所以有许多将领是非常不服的,打下应州城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可姚固却仅仅因为一个猜测就要撤兵,这不可笑么?
“姚将军,你是否多虑了?张统制手中可握有近五万精兵,就算耶律大石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迅速打败张统制的。如今眼看着应州城就要攻破,姚将军反而要撤,若是料想有差,以后朝廷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岑方说完便低下了头,显然有许多人也是和岑方一个想法,这些人都在等着姚固的回答,而姚固心中却冷笑不已。这些人啊,就知道抢攻,就知道升官发财,为将者不惜兵,如何做好一个将军?应州城,呵呵,如果河阴拿不下,就是夺下应州城又有何用,粮草辎重如何来运,难道指望代州知府派飞天神牛拉着牛车飞过雁门山把粮草送来么?只想着打应州,从不想想怎么守,姚固没心思跟这些人解释了,呼了口气,神色严肃道,“若出了差错,所有责任本将担着,自与你们没有干系。现在姚某还是这先锋军统制,诸位快去依令行事,违令者,军法处置。”
“喏!”姚固已经把所有责任都揽了过去,其余人自没有再纠缠的心思,等众人走后没一会儿,满春有弯腰回到了帐中,“姚将军,你刚才不该说那些话的,岑方那些人都。。。”
“不要多说了,其中不妥之处姚某又岂能不知?不过眼下哪还顾得上这么多,先保住性命要紧,这里是应州,不是我大宋土地,没多待一刻,就要多一份危险。”
巳时刚过,应州城上的辽兵还在等着预料中的攻城,可让他们诧异的是那些宋兵竟成群结队的拔营往南撤去。看到此等情景,辽兵守将只能无奈苦笑一声了,也不知道那姚固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竟然这个时候就撤了,倒是可以出城咬住这些宋人的,可大辽勇士恶斗许久,根本没有休息过,出城追击,已是不现实,如今只能指望奚王殿下和耶律大元帅能及早到达了。
雁门山北部,一支大军缓缓朝金城县方向扑去,已快到午时,本该整兵休息下的,却见两骑探马驰来,马上辽兵急声道,“大帅,不好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汉人已经进入金城县向南撤向了金先河方向。”
“什么?”耶律大石虎目圆睁,心中着实懊恼,如果让汉人越过金先河,眨眼的功夫就能撤入雁门山了,“韩德祥、古纳烈,放弃休整,骑兵全速前进,一定要在末时之前到达金先河南岸,给本帅把汉人堵死在金先河一带。”
“是”韩德祥和古纳烈没有多言,虽然骑兵奔波几日,最为劳累,可毕竟比那些两只脚丫子走路的步兵强得多,为今之计也只能是骑兵先赶到金先河一带了。
金先河,又名金沙河,其名与怀仁金沙滩遥相对应。传说中以前金先河直通金沙滩的,那个时候金沙滩也不是戈壁草原,而是美丽的湖泊,后来中间耸起一座龙首山,才将金先河拦腰截断,而曾经美丽的湖泊也变了样子。末时初,眼看着金先河就要到了,姚固总算松了口气,过了金先河就可以回家了。
轰隆,轰隆,沉重的响声从天边响起,一股威猛的黑云从远处飞来,伴着呜呜的牛角声,那黑云越来越近。
是骑兵,嘶,姚固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自己果然猜对了,耶律大石这是要灭尽先锋军啊。张统制是如何败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儿郎们要赶紧过河。
看到大股的骑兵,许多人都慌了,其中也包括了副将岑方等人。姚固抽出斩马刀,大声喝道,“诸将听令,散开,散开,快过河,过河。。。。过了河就往雁门山撤,快点。。。。”
辽人既然谋划多时,那么不可能来这么一点骑兵,如姚固所想,天边黑云越聚越多,马蹄声响彻天地,震得脚下颤抖。好多宋兵扑通扑通跳进了河中,金先河不宽,却很深,短短十几丈的距离,竟然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而且姚固不得不面对另一个难题,那就是手下儿郎大都是北人,好多人狗刨下还行,凫水的本事并不强,更有许多人还是出了名的旱鸭子。
宋兵争先恐后的跳进河中,韩德祥也是长舒了口气,总算赶到了,要是再慢一点把汉人放过去,耶律大元帅肯定会生气的。
迎河之战,半渡而击,韩德祥一声令下,猎豹营骑兵顾不得休息,打马来到河边,张弓搭箭,簌簌的箭雨潮水中飞去,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原本清澈的金先河变成了血红色,大喊声、喝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多不懂水性的宋兵,直接被淹死在中间。
半渡而击,领兵多年,姚固岂不知道什么是半渡而击么?可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渡河,虽然会伤亡惨重,但至少能逃出去不少,再整兵以待敌军么?那时候辽人大部人马前来,那可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韩德祥领着大部分猎豹营守在南岸,有不少宋兵游到岸边,还没来得及喘息,便被辽骑挥刀斩杀。姚固顶着箭雨,终于来到了南岸,他脱去湿漉漉的一副,抄起斩马刀,迎着一名辽骑扑了过去,斩杀那名辽兵夺过战马,姚固对满春喊道,“满春,速速组织兄弟们结成一队,慢慢往南撤。”
满春抹去血水,虎目一瞪,大声喊道,“姚将军,那你呢?”
“嘿嘿。。。早就听说耶律大石麾下猎豹营勇猛善战了,今日本将军要会会这支大辽第一雄兵!”挥舞斩马刀,姚固大声呼喊道,“众家兄弟,可有不怕死的,随本将来。”
一声怒吼,战马向西奔去,即刻有不少上岸的宋兵聚拢在姚固身后,慢慢汇聚成三千多人,朝着韩德祥所在的位置扑去。以步兵冲骑兵,几乎是有死无生的战法,满春虎目含泪,什么都说不出,他知道,姚将军这是要用命给大军撤退争取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