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同州府衙下了一道命令,由于最近来了一批骗子,这些骗子惯会伪装成熟人作案,所以着令全城百姓密切注意,一发现可以人等,立刻上报州府,州府将视实际状况给予一定的奖励。同州府这道命令一下,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多街上恶痞被告到了府衙,为了抓人,府衙还特地从外边掉了六百府兵,按照知州范增的意思,那就是宁可错抓三千,不可放过一个。这下可苦了那帮子恶痞,不过人家范知州已经明着说了,宁可错抓三千不可放过一个,被丢进大牢中,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同州城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年前整风运动,在城北由集镇有一户人家却过得异常安宁,这是一个普通的西北土墙院落,院里住着一对老夫妇,这对老人都有五十多岁了,儿子早早的死了,所儿媳也改嫁他人。老汉名叫乐三贵,老伴颜氏。乐老汉抱着几根柴禾进了厨房,没多久,就冒起了袅袅青烟。乐老汉天生有点驼背,再加上年龄大了,所以显得更是苍老。饭做好了,老伴颜氏掀开大锅,从里边盛了碗热粥,让人意外的是,颜氏并没有端着粥离开厨房,而是朝水缸走去。水缸并不大,却装满了水,怎么也有五六十斤重的,却见颜氏轻轻一推,水缸就移动了半丈有余。谁能想到,这看似苍老不堪的颜氏竟然还身具奇功。
一个普通的老妪当然不可能会什么功夫的,这老妪不是别人,正是千门门主千面佛。此时他有着一张颜氏的脸,但下一刻,也许就是另一个人,江湖中从未有人见过千面佛真正的样子,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次来同州,也是受人所托罢了,而且那人的请求,他也无法拒绝。近几日同州府衙动作不断,他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很明显同州府衙已经被他吊着鼻子走了,如此,想要的东西估计不久就能得到受了。
水缸下有一条路口,看上去阴冷漆黑,千面佛来到下边,点亮门口的一盏油灯。这是一个几丈宽的地窖,旁边放这些杂物,最里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女字低着头,也看不清面貌,不过看身材,也差不了的。将那碗粥放到女自己脚下,千面佛用一种苍老的声音咯咯笑道,“吃吧,你要是饿死了,就等不到别人来救你了。”
千面佛的笑声很瘆人,听上去就像嗓子发干,一点点挤出来的,沙哑中带着些恐怖。女子理也不理千面佛,抱着碗一口口喝着。
看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千面佛觉得很不解,自从将她关到这里后,她不吵也不闹,有饭就吃,困了就睡,难道她就这么自信会有人来救她么?
重新回到厨房里,千面佛眯着的老眼突然睁开,目露精光,转眼间就像换了个人。乐老汉站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手里捏着一个纸团,“门主,玲子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钥匙所在了。”
“嗯,既如此,那就照计划行事吧。这赵有恭也是蠢笨如猪啊,怎地还有人这般忌惮他呢?”千面佛语气里多有讥讽之意,来同州之前,那人就让他多加小心,说赵有恭多精明多狠辣,可是现在一看,也不外如是。
愚蠢的人看谁都很聪明,聪明人看谁都很蠢。千面佛端着些饭食离开了厨房,乐老汉也紧随其后,推着一辆小推车慢慢离开了小院子。
入夜,同州城再次变成了冷清的样子,这段时间官府静街,想不冷清都难。城西有一家富户,这富户姓于,祖上乃是大食胡商,传到他这一代,也算是家财万贯了。本来于博烈是住在京兆府的,后来同州免税令一下,他就将交易地放到了同州,连带着全家也搬到了同州久住。今日于博烈在外边喝了点酒,到了亥时才返回家中。于家的宅子分为东西两院,东院住的是大夫人,西院住的是小妾,于博烈喝了点酒,腹中有火,自然而然的去了西院,可是今日刚进院门,就听到一点不一样的声音,小妾桓氏屋里的灯也亮着。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里有两个人影。
看到这,于博烈的酒立马醒了一半儿,他眉头一皱,火气上涌,拎起院门旁的棍子就往屋子走去。这淫贼真是活腻歪了,竟然闹到他于某人头上了。于博烈身高马大,一脚踹开了房门,拿眼一瞧,就看到小妾桓氏双手被绑,嘴里还塞着一团绸布,在她身旁站着一个相貌俊雅的年轻公子。
“狗娘养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来我于府撒野”说着,于博烈举着木棍子朝那年轻公子砸去,那年轻人赶紧跳开,大声叱道,“大胆刁民,本公子乃是晋陵王赵有恭,看上你这小妾,那是你的福气,识相的,赶紧滚蛋。”
于博烈呸了一声,嘿嘿冷笑道,“滚你娘的,府衙可是说了,再看到晋陵王淫辱她人,保准是伪装的,老子看你就是那个戴着假面,毁坏殿下名声的鸟人吧?还敢狡辩,今个看老子不打死你?”话音一落,于博烈再次欺身而上,那冒牌赵有恭哪里是于博烈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抽的嗷嗷直叫,他拉开房门,撒开退就往外跑,于博烈又岂肯放过这种淫贼,朝着木棒在后边一阵狂追。
此时于家发生的事情,也在城中其他地方发生着,一夜间,那些消失好些天的冒牌小郡王好像又蹦了出来,一时间城中大乱,到处都是捉拿淫贼的声音,百姓们帮忙的帮忙,报官的报官,原本冷清的同州城也变得热闹了起来。一得到报案,范增立刻撒出了了所有府兵,而躲在王府休息的赵有恭也同样被惊动了。又有人冒着他找某人的名声行凶,当人是生气的,于是他点了几十个王府侍卫,也浩浩荡荡的加入了搜捕大军,至于那些冒牌小郡王,被追的狼狈逃窜,慌不择路,没多久就有几个倒霉蛋落入了府兵之手。
同州城北,乐老汉揣着手摇摇晃晃的朝由集镇走去,他那老态龙钟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半点破绽。从同州到由集镇,只有一条官道,这条官道光秃秃的,也只有离着同州两里地的地方有一棵老榆树。这棵榆树一人环抱,听说这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这次出来,乐老汉就是为了往这棵榆树上放了点东西的。乐老汉离开没多久,一个裹着黑袍之人来到榆树前,他在榆树上摸了摸就找到了一张小纸条,点亮火折子,看了两眼,便将那张纸条燃成了灰烬。
乐老汉走得太慢了,短短十几里路,他竟来走了整整一个半时辰,酉时出门,亥时回来,等他回到宅院里,千面佛所装扮的颜氏已经躺在土炕上休息了。推开门,乐老汉点燃油灯,拱手施了一礼,“门主,一切正常,现在同州城里乱成一片,就连那赵有恭也领着侍卫抓人去了。”
“呵呵,没想到这赵有恭还真蠢,不晓得那位干嘛这么怕他?”
千面佛坐起身来,手指轻轻撵动着一根草绳,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每当事情成了,他都会拿出一根草绳不断地撵动,直到将绳子撵断为止。
晋陵王府,赵小郡王领着阿九和阿朱连带着一帮子侍卫都跑出去抓淫贼了,当然也少不了那条凶猛的大壮。此时府外热闹非凡,府里却是冷清得很,由于赵有恭跑出凑热闹,所以贞娘也不放心,便领着人去前厅等着。后院有些空荡荡的,潘金莲低着头快步走着,只是她去的竟不是自己的闺房,而是来到了贞娘屋前。贞娘贵为王妃,所以这住处规格也是不一样的,房间出于正北,气派不说,平时也会有人守着,不过今日情况特殊,贞娘不在,其他下人也大都被城里的事情吸引去了,此时倒是没了旁人。
王府里,尤其是后院,大都是自己人,所以也没上锁的习惯,潘金莲伸手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嘴角翘着,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门主的计策就是厉害,如此轻轻松松就调走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些人哪里想得到这次行动真正的目的会是张贞娘的房间。
关上房门,潘金莲熟练地找到了屋中蜡烛,有了亮光,她捧着烛台来到了里屋。在里屋,有一个柜子,打开柜子,多是衣物,她也没翻,伸手在柜子顶部摸了摸,没一会儿,就摸到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按,就听咔嚓一声,柜子顶部弹出一个小抽屉。取下抽屉,将里边的小锦盒拿出,却又蹙起了眉头,原来这锦盒竟然上了锁,而且盒子也不只是什么打造的,竟然坚硬无比,要得到盒子里的东西,恐怕要颇费一番功夫了。
将盒子放到袖口,吹灭蜡烛,有些匆忙的去了外屋,拉开房门正要离开,却又愣住了,因为原本空空荡荡的屋前小院里,居然站满了人,一个娇俏女子慵懒的笑着。
“咯咯,果然是冲着锦盒来的!”念奴儿娇笑着,只是笑容里透着点坏坏的味道,看上去风情无限,只是这种妩媚,落在潘金莲眼里,却是如此可怕。
关着房门,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潘金莲轻声道,“崔姐儿,你在说什么,小妹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哦,忘了,你又不是那潘小狐狸,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念奴儿摸着玉指,莞尔笑道,“去几个人,把她绑了,一会儿好好伺候伺候她,现在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我王府撒野了。”
被人看破了身份,潘金莲,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玲儿。玲儿收拢笑容,目露几分寒光,她轻身一跃就上了屋顶,未曾想刚刚站稳,周围就一片亮光,几十名弓手分散在四周,齐齐对准了她。自知硬闯已无可能,她翻身落到院里,几个纵跃间窜到了旁远水井处,这时念奴儿也领着人不慌不忙的围了过来。
“崔念奴,让你的人退下,否则老娘把这锦盒扔井里去,到时咱们谁也得不到盒里的钥匙”玲儿不似作假,她的手已经伸到井口,只要一松手,锦盒就会立刻掉下。
念奴儿一点都不急,不仅不怕,反而掩嘴娇笑道,“你这人还真是蠢,我们既然能看出你是假的,还会把钥匙留给你么?你觉得钥匙会在那个锦盒里?你要是觉得是,尽可以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