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浅一笑,又道:“你教给我,阿妍,你教给我什么是爱,我慢慢学起来。”
许是她从未想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垂睫默默站了片刻,这才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柔声说道:“去洗个澡,我叫客房服务送些吃的过来。我们都吃一点,然后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去医院换妈妈回来休息。”
他抬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用力地搂了搂,这才松开了,站起身来去了浴室。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何妍已经在为他整理行李箱,递了干净的衬衣长裤出来,道:“既然留在这里,还是穿这个吧,我怕妈妈万一回来撞到了,还是穿整齐点比较好。”
傅慎行没有异议,接过来换上了。何妍大力合上了行李箱,起身拿起瓶纯净水来喝了两口,回头看到他,又顺手拧开了一瓶递给他,问:“我刚才叫了披萨,没问题吧?”
或许因为那瓶水是她当着他的面打开的。又或许是因为他才刚把一颗心都拿出来,卑微地擎到她的面前,给她看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洗澡出来,他感到了口渴。傅慎行一时失了戒备,仰头一口气灌了半瓶水进去,这才回答她的问题,“随便。”
她从容自若地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掏了手机出来看一眼,又神色自然地向他伸手,道:“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他知道她是要给梁远泽电话,心里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她用自己的手机给梁远泽打电话,便又觉得平衡了,于是掏出手机来扬手扔给了她。她似是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只低下头拨梁远泽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她刚才说了一个“喂”字出来,忽地就失了声。
“妍妍?”梁远泽在电话里叫她。
可何妍已经没法回答,那是一种特制的神经毒素,发作之前叫人丝毫感觉不到异样,可一旦药效发作,从开始感到麻痹到整个身体失去控制,不过才是三五秒的时间。她面色依旧镇定如初,用仅存的力气抬头去看对面的傅慎行,他神色却是忽地大变,试图挣扎着起身,不料还未站起,就又跌坐到了沙发上。
他也抬眼向她看过来,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与愤怒。
得不到何妍的回应,梁远泽很快就掐掉了电话,几分钟过后,门口就传来了开门声,梁远泽从外面飞快地进来,瞧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何妍,从手上的皮包中拿出解毒针剂来,给她手臂上注射了进去。
傅慎行意识一直都在,在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他似是已经恢复了冷静与镇定,仰坐在沙发上,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看梁远泽给何妍注射解毒剂后,又给她按摩麻痹的肢体,轻声唤她的名字,“妍妍?感觉怎么样?有知觉了吗?”
药效很快起作用,几分钟之后,何妍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她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去找水果刀,用尚还嘶哑的声音急促地说道:“杀了他,远泽,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真正逃脱。”
倒是梁远泽一把抱住了她,阻止道:“不行!有了命案我们会被警方通缉,得不偿失!”
她情绪却有些失控,死命地挣扎着,试图往沙发这般扑过来,见实在挣不脱梁远泽,泪流满面地回过头去他,颤声说道:“可我恨他,远泽,我恨他。他毁了我们的生活,毁了我们的一切,我恨,我恨啊。”
“不!我们的生活不会被他毁掉!”梁远泽出人意料的冷静,他用双手捧住何妍的脸庞,额头与她相抵,低声而坚定地说道:“我们都还在,你,我,爸妈,我们都还在。走!妍妍,我们快点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他不值得,不值得我们再浪费半点时间。”
他回身拿了她的包,手臂用力揽紧了她,半拖半抱地挟着她往外走。
何妍不甘心,可又知梁远泽说得对,傅慎行在国内势力再大,在这里也不好找到他们。可要是杀了他,发生了命案,警方介入进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去看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却不想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撞那一瞬,她眼中恨意滔天,而他,双眸中却是死寂一片。
傅慎行忽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她坐在车里,半脸的血,面目狰狞地开着车往他撞过来,那时她的眼神,便是如此吧。
他做了那么多,纠缠了这么久,原来和最初并无半点区别。她的哭,她的笑,她对他撒娇,她向他发火,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原来都是欺骗。唯独她对他的恨,才是真的。
偏他刚刚还和她说了那样的话。
多可笑啊!她听得时候,是不是一直在竭力忍着笑?傅慎行想弯唇微笑,可唇角没能抬起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是她演技太过高超,还是他太愚蠢太贪婪,妄图改变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美梦,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他学不来傅慎行,也抢不到何妍的爱情。他只是他,他是沈知节,那个从未被生父承认,于贫民窟生,在贫民窟中长,十三岁就过着无比黑暗生活的暗势力分子——沈知节。
身体明明没有半点知觉,他却感到了疼,无处不在的疼,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