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文酒醉摔了腿走不动路,杨修文在巷子被人用麻袋蒙了脑袋,杨修文遇到不讲理的查夜兵士被关押起来……只要他不归家,辛氏屋里的灯烛就不会灭。
虽然杨修文大多时候会打发松枝回来报个信儿,可松枝并非天天跟着,杨修文总不能大老远地赶回家说句话,再接着去办事。
想必萧砺也是因此。
杨萱消了气,再看向萧砺是,目光里一点一点有了神采,“真的没事儿。”
心里堵着气,特意装出来的平静,跟真正心平气和说出来的话,总归是不一样的。
萧砺不再追根究底,继续擀面皮,“我下午到白马寺看了看,和尚每天三次诵经,没有偷懒,灵位前香烛和灯油也都是满的……然后又去了大兴。”
杨萱“腾”地又来了气。
这人说话没有重点,他进门就说去大兴,她自然知道他赶不回来,早就不赌气了。偏偏杂七杂八问些没用的,这会儿才提起紧要的。
恨恨地瞪他两眼,问道:“大人是去大兴办差?”
萧砺“嗯”一声,“顺道去了趟田庄,薛猎户带我去山上墓地瞧了眼,这两天他找人清一清周边杂草,把坟挖出来。我跟他约定好了,十七那天下葬,这边雇三辆板车拉到庄上,佃户们会抬进去……等那天,让阿桂也跟着去,你一个姑娘家,有些场合不便出面。其实,我觉得你不该瞒着阿桂,他是男人,早晚得顶起门户来。”
十七下葬,今天是十二,还有五天,整理墓地是足够了的,可怎么跟杨桂解释?
怎么跟他说明爹娘都不在了的事实。
杨萱发愁道:“阿桂太小了,我说不出口。”
“我跟他说,”萧砺擀完手中面皮,等杨萱将饺子包完了,连面板带盖帘一道搬到厨房,又抱了柴禾进来生火,“就算他现在不懂,明年开春就五岁,也该明白事理了……你不能总是娇纵着他。”
杨萱无奈地说:“好吧,我不娇惯他。”从篮子里,找出两根嫩黄瓜,正要去洗,萧砺唤住她,“不用弄别的菜,只吃饺子就行……你吃过饭没有?”
杨萱顿一下,没好气地回答:“没有。”
心念电转之间,萧砺犹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什么,蹲在灶前,侧转了头问杨萱,“你是不是等得急了?你担心我了?”
杨萱绝口否认,“不是。”
萧砺麦色的脸庞被灶火映着,发出浅浅金光,幽深的双眸愈加黑亮,“刑讯时,通常很快答出来的都是假话……用过刑之后才肯说实话。”
杨萱斜眼瞥他两眼,讥讽道:“大人觉得我撒谎,是不是待会儿还得用刑?”
萧砺唇角微弯,绽出浅淡的笑意,“萱萱,你目光躲闪就是心虚。”
杨萱立刻回过头,直视着他,“我哪里心虚了?”
萧砺迎着她的目光,笑意一点一点加深,没再戳穿她,却是轻声道:“往后我若是回来得迟,你们先吃了饭歇着,不必给我留门,我能进得来。”
杨萱想起他如大鸟般轻盈的动作,咬咬唇,“好。”
萧砺续道:“也不用担心我,我很惜命也怕死,而且还得照顾你跟阿桂,不会有事的。嗯?”
“我……”能照顾自己。
杨萱本想这样回答,可话说到一半竟是说不下去,而心口鼓鼓胀胀的,酸涩得难受。
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
前世,她不曾有过这样酸楚无措的时候,也不曾像适才般对哪个男人牵肠挂肚,更不曾因为置气摔门帘使性子。
所有这些全然陌生的东西都是因为面前这个蹲着烧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