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扯扯唇角,给两人倒了茶。
歇过晌,萧砺已经去找范直了,杨萱踩着椅子将糊窗纸撕下来,窗棂一一用抹布擦拭干净,又比着尺寸将云纱裁开,打了糨糊糊在窗框上。
两扇窗子刚糊完,就听门外马蹄声响,紧接着传来萧砺的声音,“萱萱——”。
杨萱忙过去开了门,先盯着萧砺脸色端量,只看到满脸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之外,什么端倪都瞧不出来。
萧砺知道她挂心,并不卖关子,掩上门便道:“义父不在家,给我留了封信,说他已经找两个幕僚商议过,由他们出面说服太子,太子答应所有被牵连之人家中不曾及笄的女子以及未满五岁的男童可无罪开释。”
这就是说,杨萱跟杨桂性命无忧了。
杨萱心头一松,紧接着问:“那我爹娘呢?”
萧砺掏帕子,胡乱擦把脸,“这个我也不清楚,义父大概傍晚时候会出宫,届时我再跑一趟……我怕你着急,先告诉你一声。”
杨萱抬眸,低声道:“多谢大人。”
萧砺瞧出她目中忧色,宽慰道:“你别太担心了,义父答应帮忙定会尽力。眼下太子继位已是定论,以后少不得需要依赖天下士子治理政事,不会做得太过,而且为了有个好名声,定然也会多加宽宥……如果短期内不能出狱,待太子登基大赦天下,也还有机会。”
杨萱点点头,歉然地说:“大热天,劳烦大人来回跑……我给大人端水洗把脸吧。”
萧砺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大步走到厨房,见缸里水不多,先抓起水桶去挑了两担水回来,洗过脸这次看到窗户上换了窗纱,眸光闪了闪,无声地笑了。
家里有个女人,真好!
让人时时惦记着想要回家。
就好比他,他本来都是一大早在外头吃了饭直接去当差,直到太阳西沉,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家。
而现在,他完全可以到卫所做点别的事情,等范直出宫一并问清楚了再回家,可不知为什么,竟是在外面待不住,非得回来看上两眼才觉得安心。
眼看着日影渐渐西移,杨萱准备淘米蒸米饭。
大米下到锅里,加上水,杨萱伸手进去,水没过手背就可以。然后架上篦子,再把茄子放在盘子里一道蒸。
萧砺很识趣地蹲下烧火。
蒸米饭很考验火候,火太急,底下的米粒都焦糊了,上层的还不熟,是夹生饭,如果火不旺,米粒会太烂,不劲道。
约莫过了一刻钟,萧砺停了火,将茄子端出来,重新将锅盖盖上闷着。
杨萱用筷子将蒸软的茄子划成细条,捏一撮盐末,倒少许酱油,再切一把葱碎,最后滴几滴香油,搅拌均匀放在旁边。
然后将米饭盛在盆里,重新刷了锅,把中午留出的肉切成条,将豆角切成段,炒了道肉丝豆角。
菜炒好,米饭已经不那么烫了,正好可以入口。
这是杨萱在田庄里学到的。
夏天佃户们只吃两顿饭,头一顿吃得早,中午大概吃些瓜果之类垫垫,下午太阳不落山就吃晚饭。
这样等睡觉时候,家里的热气就散了,不会特别热,再者也不容易积食。
两人吃过饭,暮色终于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饭菜香味。
萧砺再度骑上马去了东条胡同。不等杨萱收拾好碗筷,萧砺已经回转来,幽深的黑眸闪着激动的光芒,“萱萱,判文已经出来了,三日后问刑,斩立决。”
杨萱脑中“嗡”一声,只觉得两眼发黑险些晕倒,萧砺一把扶住她,又道:“我话还没说完,萱萱你先别急,太子殿下说,只要杨大人肯写一篇歌功颂德的赞文,便可赦他死罪,只削官夺产……家产不用担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萱沉默着,欢喜不出来。
她太了解杨修文了,真正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前阵子他召集众人替靖王写陈情书,自己也上书过贬斥太子的檄文,现在又调转枪~头对太子献上阿谀赞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