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两人回到椿树胡同,天色已经全黑。
屋里点了白烛,比油灯亮,却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凄凉。
春桃陪杨桂在桌前玩七巧板,杨桂嫌春桃手笨,叫嚷道:“你什么都不会,大马不是这样的,也不是小兔子,根本都不像。”伸手将七巧板扒拉到地上。
杨萱正好进门,恰看在眼里,板起脸唤一声,“阿桂!”
杨桂雀跃地扑上前,扯住杨萱的手,无限委屈地说:“姐,你怎么才回来?娘生病好点没有?”
杨萱哽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才道:“还没有,因为需要一味很难得的药,大哥和爹爹陪着娘去找了。”
杨桂顿感失望,“哇”一声哭出来,“那什么时候才能好”
“不知道,”杨萱张臂将他揽在怀里,“可能要两年,或者三年,或者很久很久,阿桂要是听话,爹爹就能快一些找到药。”
杨桂抽抽搭搭地道:“姐,我听话……可是春桃不听话,我想吃肉丸子,她不给我做,我想玩七巧板,她又不会。”
杨萱替他拭去泪,柔声道:“春桃不会玩七巧板,你教给她就是,你当先生,把你会的教教她,她就学会了。”
杨桂泪眼婆娑地答应了。
春桃将晚饭摆出来,牵了杨桂去洗手。
杨萱扫一眼饭桌。
饭是白米饭,菜是一碟清炒莴苣,一碟凉拌黄瓜,一碟素烧豆腐还有一盆冬瓜蛋花汤。
清清淡淡的四道素菜。
杨桂嫌弃地不想吃,杨萱哄他就着豆腐吃了小半碗饭,早早打发他去睡了。
萧砺仍是自发自动地去厨房洗碗。
杨萱跟春桃商量,“明天我带着阿桂,你去隆福寺买只素鸡回来吧。阿桂还小,没法吃纯素,就是萧大人和你,也不必跟着克扣自己。发葬之后,饭食上就不用忌讳了,该吃什么吃什么,只别大鱼大肉地招人眼目就成……还有,你也不必穿这麻衣,平白招惹人多想。”
春桃一一记下,“主家有难,下人合该披麻戴孝。姑娘容我替太太服这七天孝,在家穿着,出门时候我就换下来。”
杨萱只好应着,忽而听到院子有“哗哗”水响,便探头去瞧。
月光下,萧砺穿件露胳膊的短衫,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洗衣裳。
他的那件鸦青色长衫沾了血。
布料沾上血很难洗掉,而且洗了也会留下印子。
杨萱推门出去,低声道:“大人,我来洗吧。”
“不用,”萧砺抬起头,温声道:“今天你累了一天,早点去歇着吧,明天还有得忙……就这一件,搓两把就行。”
他既不肯应,杨萱又不好硬夺过来,无措地站了数息,沉默着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只听萧砺晾完衣服接着出门去担了水,又好似去东跨院喂马。
再然后就睡着了,也不知萧砺几时喂完马回来的。
早上又是睡到天光大亮,被杨桂吵醒了。
而萧砺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三人就着腌好的黄瓜条吃了粥和馒头,春桃去隆福寺买素鸡,杨萱则带着杨桂灯市胡同买菜。
经过绸缎铺子时,杨萱想起萧砺那件沾了血的长衫,心中一动,迈步进去。
上次她便在这里买过好几匹棉布,伙计仍然记得她,热络地上前招呼,“姑娘要点什么,店里新进了好几种花色的府绸、杭绸,正好入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