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先走进杂货店,买了面板、擀面棍、火炉及大大小小的陶瓷盆等厨房用具,又去绸缎铺买了湖蓝、石青等好几匹棉布,最后挑着颜色极淡的粉色云纱扯了一匹打算糊窗子。
现在五月底了,萧砺家里仍是糊着桑皮纸,闷热不说,还不亮堂,不若窗纱透气。
因她买的多,且住在附近,伙计们应允待会儿给送到家里去。
买完物品,杨萱花六文钱买了二两五花肉,再买了两棵小白菜、两根紫茄子、四根嫩黄瓜、一捆韭菜和一捆辫在一起的大蒜,少不得又花八文钱买了只柳条篮子盛着这些东西。
东西看着不多,提起来却有些吃力。
杨萱便学着街上那些妇人,将篮子挎在胳膊弯上,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走。
街对面的醉墨斋里,夏怀宁正打算挑选一盒新墨送给严伦的孙子严谷以作生辰贺礼。
严谷大后天满二十岁,要行弱冠礼。
张继自白鹤书院被查封之后就极少在外面走动,可他跟严谷是表兄弟,这种场合定然会过去道声喜。
夏怀宁打得就是张继的主意。
这两天,夏怀宁为了寻找杨萱真是煞费苦心,只差画出杨萱的小像贴在大街小巷悬赏找人了。
他去水井胡同找了辛渔,又去榆树胡同找了范诚,还跟杨芷打听杨萱平素跟什么人交好,喜欢往什么地方去。
杨芷被夏怀远累得叫苦连天,可又怕被夏太太责骂只能忍气吞声。
饶是如此,夏太太也短不了敲打训斥她,夏怀宁看不过眼,又见她与杨萱有三四分肖似,存了几分怜悯,替她解过几次围。
杨芷心存感激,又想找夏怀宁当靠山,见他询问,便竹筒里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
杨萱先前是跟秦笙姐妹好,这大半年跟秦家断了来往,便只跟辛媛好。
至于杨萱喜欢往哪里去,那就是大兴的田庄了。
夏怀宁没打算去秦家,因为秦铭自打改弦易张之后,真正是夹起尾巴来做人,连门都很少出,绝对不可能掺和这趟浑水。
剩下的便只有辛媛。
夏怀宁想在严家跟张继来个偶遇,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因严伦最爱醉墨斋的松烟墨,夏怀宁便想投其所好买上一盒。
正在挑选,眼角察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大街上闪身而过,夏怀宁忙扔下手中墨锭冲出去四下张望一番,瞧见前头有个挎着菜篮子的纤细背影——步履轻盈,不紧不慢,一把只手可握的细腰修竹般轻轻摇动。
前世,夏怀宁曾无数次躲在僻静处偷看杨萱,对她走路姿势再熟悉不过。
可这人穿一身寒酸的棉布衣裙,又挎着菜篮,这怎可能是娇生惯养的杨萱?
夏怀宁有片刻的迟疑。
等他打定主意要追上去确认一番时,那人已经拐个弯儿往南边走去。
夏怀宁三步并作两步,不等走进,只看到那人走进椿树胡同,转瞬没了踪影。
夏怀宁顿时懊恼不已,沿着椿树胡同从东头走到西头,仔细数过去,这一排共六户,家家都是门户紧闭,根本没法断定适才之人到底进了哪个门。
正发愁,忽听“吱呀”一声,从西边第二家走出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夏怀宁眸光一转,上前拱手做个揖,“老丈请了,小可有事相求。”
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衣衫齐整像个书生,礼数又足,遂问:“什么事儿?”
夏怀宁叹道:“我本登州人氏,有个远房表姑改嫁到了京都,姑祖母甚是牵挂,特吩咐我来找一找,也好往家里送个信儿,以宽慰长辈的心。姑祖母年岁大了,不记得这后来表姑父的名讳,只记得是住在椿树胡同,家中有两个女娃娃,算起来应该是十二三岁。我先前倒是看到个小姑娘挎着篮子走进来,不知道进了哪家?”
老头对周遭住户可是门儿清,扳着指头数算,“最东头住的是位官爷,年岁很轻,肯定不是你那表姑父;第二家孩子都小,才六七岁,也不像;第三家空着好几年没人住;第四家跟我几十年的老邻居,家里儿媳妇是明媒正娶的原配;最西头那家就只两个姑娘,老大招了养老女婿,老二嫁在水磨胡同。后生怕是记错了,这儿没有你的表姑,往别处打听吧。”
夏怀宁谢过老丈,心有不甘地在胡同里又徘徊一阵子,便瞧见绸缎铺的伙计扛着好几匹布料,“咚咚”敲最东头那家的门,“家里有没有人,瑞庆祥送货的,开开门”。
紧接着听到一管清脆的声音,“来了,这就来了。”
夏怀宁一颗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上前挤在伙计身前。
伙计只以为他是这家主人,往旁边让了让,笑道:“您先请。”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杨萱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