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的就像是一块寒冰,这让方啼霜不禁心想,即便是这巨兽脱笼而出,一口咬下裴野的半只臂膀,这人也一定不会大声喊痛,甚至不会红眼,更不会掉半颗眼泪。
裴野与那铁笼中的困兽对上了目光,那只狻猊眼里尽是红血丝,口中尖牙被磨平了,扒着铁栅栏的两只前爪上血淋淋的,想是被人拔了利爪。
它的后半生便只能困在这容不得它纵身一跃的方寸之地上。
时间久了,只怕它再也记不得自己曾是那林原之上的猛兽,到时它还会发出这样的怒吼和悲鸣吗?
真可怜呐,裴野心想。
“不看了,”裴野牵着方啼霜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没意思。”
扯着牵引绳跑在小皇帝前头的方啼霜很认同他说的话,摇晃着尾巴催促那少年人快些走。
身后的一众宫人也赶忙跟上了。
御驾很快又回到了正殿之中,跟去的宫人们早对皇帝这种难以捉摸的多变性子视若无睹了,等回到了殿中,接着便有条不紊地去忙自己分内之事了。
正堂内,裴野忽然出乎意料地亲自蹲下身子,伸手便要替小猫儿解下那脖颈上的软皮项圈。
方啼霜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裴野则伸手揽过他的后脑勺,低声道:“别动。”
方啼霜不敢不听话,很乖顺地任着裴野在他脖颈间动作。
与此同时,侍立在屋外的戚椿烨忽然快步上前,走到皇帝身后,而后躬身道:“陛下,清宁宫的杨公公带了几个小宦官过来,说是要见您。”
“让他等着。”裴野慢条斯理地解着那小狸奴脖上的项圈。
那项圈说实话也并不是多难解,方啼霜总觉得他是故意这样慢慢吞吞,像刻意晾着杨松源似的。
殿外。
候在外头的杨松源领着人在檐下待了好半晌,站的脚下都有些发酸了,才终于瞧见那身着暗红色宫袍的宦者从殿内走了出来。
戚
椿烨手中拂尘微动:“杨总管,圣人让你带人进去呢。”
“劳祖宗替咱们传话了。”杨松源恭维道。
“杨公公哪里的话,”戚椿烨说道,“请吧诸位,可不敢让圣人等急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殿内走去,杨松源同身后五名小宦官一道,忙跟紧了前头这位领路的戚公公。
才踏入殿内,便嗅得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香,那是皇城宫中御用的香薰,方不论其用料讲究,一两千金,便是有人侥幸得了此香,也是不敢私用的。
进殿来的六人之中,只有杨松源敢大着胆子朦胧地瞧了那堂上的皇帝一眼。
只见龙椅上那白玉般的少年身着一件绛色的锦绣常服,而他的怀中……抱着一只棉花团似的白猫。
实在……罕见。
杨松源先是带着身后的人给裴野堂上的裴野行过礼,然后才道:“陛下,太后得知荣氏背主留凶一事牵连甚广,恐怕御前伺候的内官宦者太过微薄,故而特遣奴婢挑了几个乖巧伶俐的人儿来给圣人瞧瞧,都是很端正干净的孩子。”
裴野还未抬眼,那小猫儿就先忍不住叫唤了起来。
方啼霜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自家阿兄,没多想便朝着曹四郎的方向激动地“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皇帝听见他的叫唤声,这才不徐不疾地抬眼瞧了瞧,那五位小宦官看起来都很年幼,便是最长的那位,看过去也不过才十二三岁。
而且面容一律生的都很清秀,肤色从铜色到白皙,五官从精致到柔和,漂亮得各有千秋。
太后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想。
被从头到脚打量着的曹四郎在袖下暗暗紧了紧拳头,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掐出血痕。
他一耳便听见了那可恨的猫叫声,知道他的杀弟仇猫就在这里,和他同处一堂,可他的面上却波澜不动。
杨公公的教导他听在耳边,记在心里——
想要报仇的话,他必须得先学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