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归扬州官舍后,高岳在书斋里,拿起笔来,想写些什么,但又心思错乱,毫无头绪,便于暮色里踱出来,看着勾栏中早已凋落的花卉,表情怔怔。
果然皇帝不是傻子,为了阻挡封禅和封建,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坦白说,高岳也并不追求封建,但他作为韦皋的盟友,是要履行共同进退的职责的,至于他本人,这段时间也不断在和韩愈商讨、磨合,希望能提出个真正行之有效的方策来,足以超越传统,但又不过分逾越,封禅和封建对高岳而言,不过是个手段而已:但不管如何,皇帝已经再次成为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了。
左右为难的高岳,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轻声唤他的名字。
是云和。
高岳也没说什么,小巧的云和便摇着秋扇,两人一前一后,在林荫下走了十余步。
“前些日子,韩退之家来过,言语里满是叹忧。”最终,敏感的云和知道姊夫肯定是遭遇什么困难,便旁敲侧击,抬出薛涛来说事。
薛涛见夫君满腔激情,化为了文稿,并一直对自己说,马上我就会随卫国公入京封禅,这些文稿都是心血,届时在上都我“韩门”要一战成名,张籍和孟郊可都在那里等着我。
然则现在消息传来,大明宫宫殿莫名失火,皇帝临时停止了封禅,并将其无限延后。
于是韩愈顿时落寞——薛涛太明白了,他缺少的是个战场,是个战斗的机会。
忿忿不平的薛涛,在交稿时,就把委屈说给云和听。
崔云和也就明白姊夫郁郁不乐的原因。
高岳还没有说话。
“以前姊夫为了的是进士及第,后来姊夫是为了紫衣金鱼,现在姊夫为的应该是这天下,也就剩下河朔等寥寥方镇未平,四海外已无其他异族掣肘,那么姊夫还害怕的是。。。。。。”
“霂娘。。。。。。天下分久必合这是定数,我害怕的是,哪一日我若是死了,是人亡政息的局面,那该如何?”
说这话时,高岳的态度很严肃。
云和听到“哪一日我若是死了”的话,心中也忽然起了幽怨和不安。
她望着自己的手腕,虽然依旧雪白无比,可也有了细微的皱纹,岁月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刻度”,姊夫已过了不惑的年纪,而自己和姊姊。。。。。。再也不是曾经长安城内的青衿郎君,和桃裳少女了。
“还有孩子们,竟儿、达儿、炅儿、蔚如。。。。。。还有你和我的翀儿。。。。。。”
“那我若是舍弃不前,安保富贵,如何?”高岳隐隐有了如此念头。
云和忽然笑起来,“那才不是你,那时你还是个青衫御史,跟李令公来蜀都城讨伐西蕃和南蛮,然后在庭院里,当人家的面,就在那里脸色激动,大呼什么桐中凤,又说什么龙叟,还说自己要救龙叟,像个傻子似的。既然是个傻子,哪里会懂得什么明哲保身、急流勇退的道理?”
“这个世界,是急流勇退的人太多了吗。。。。。。”可高岳想起李萱淑和小承岳来,还是满是愧疚。
“是你这样的傻子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