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窦参还在不断咄咄逼人,看来今晚的泛舟,他定要崔宽给自己个交代。
窦参先是谈自己和崔宽,曾同为宪台中丞,是多年的老交情,两家也总算门当户对,你为升平坊崔氏,我为平陵窦氏,族谱亦可相通。
接着窦参又指着自己这位族子,说我膝下无子,这窦申早已把他视如己出,门荫都是给他的,将来他当四品应该没问题的。
“是是是,全世界都清楚你对你族子是最好的,这窦申怕是你私生子吧?”高岳在心中狠狠骂道。
另外,可能窦参也清楚,族子窦申在外面的风评可能甚差,便又对满脸尴尬的崔宽解释说,我这个族子呢,少年时可能确实孟浪了些,可如今他已悔过自新、折节向上,正在努力游学,早晚是要中天子制举,这样也不至辱没了令千金。
“放屁,以前郭再贞还叫郭小凤的时候,虽然好勇斗狠,但本性还是纯良的,心肠也是热的,这样就是有救的;你家窦申窦喜鹊呢!心肝早就黑掉,当初坑陷原本的高岳就不说,还戏耍王团团,抛弃元季能,后来又带坏了黎逢,当真是一肚子坏水。还中什么制科,怕是又得叫你打关节去通榜。窦参啊窦参,我瞧你也算是号人物,不过你对你这族子也太过放纵溺爱,岂不知智勇多困于所溺的道理?早晚你得跌倒在你族子的坑中。”
就在高岳的情绪不断激化时,窦参又改原本的立场,语气开始带有威胁,他称镇海军节度使韩滉已答应为他撰写婚书,想必崔宽应该不会拒绝吧?
“你到底是真的想求娶云和,还是想仗韩滉的势强夺云和?”听到这话,高岳的怒火真的勃发出来。
旁边的芝蕙,看到三兄脸上的表情,便什么都清楚。
“必欲求令千金,以光我窦氏宗事!”此刻,月上中天,照得襄阳城北处诸山峰碧然,画舫浮于河川当心,窦参的声音回荡。
“这。。。。。。这,小女如今正与贱内一道,在兴元府她姊夫官舍里作客,还请窦留台稍待,我修书一封,去问问小女和贱内的心思。”
窦参此刻眉毛竖起,毫无礼貌地伸出手做出阻止的手势,仿佛崔宽今日不得不嫁女似的,“婚姻乃系宗庙的大事,岂有询问小儿女的道理?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夜崔使君定要给参个满意的答复。”
“唉,唉?”崔宽这会儿,本能地将目光投向高岳。
高岳正在月色下低着头,几名营妓环坐四周,手里僵僵地端着杯盏,她们被这位兴元少尹的闭嘴模式给吓到,话都不敢说,更别说上前佐酒。
“三兄。。。。。。”只有芝蕙不在乎,上前轻轻推了高岳下,示意自己要做决定。
这时高岳的想法是:
“管你什么窦参,管你什么韩滉,此刻我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如何——我妻妹云和,绝不能嫁给窦申窦喜鹊这样的货色!”
于是高岳慢慢站起来,对窦参一字一顿地说到:“既然是父母之命,岂可不问我婶娘意见?”
这句话让窦参和窦申叔侄俩都吃了一惊。
“崔使君在此,不需再问夫人了吧?或者可抄录份婚函,送于夫人过目即可。”窦参的语气依旧强硬得很。
“不可。”还没等崔宽说什么,高岳便断然否定窦参的话。
“你!高岳你个髇儿,敢如此对我族父说话?”窦申气得,当即指着高岳咆哮起来。
窦参一把拦住发作的窦申,然后冷笑起来,“坊间皆说婿是妇家狗,由高少尹观来,此言不虚。难道高少尹的家宅事,都是妇人作主?”
“夫妻是有商有量,举案齐眉的,何况是儿女婚配大事!阴阳协调,男主外女主内,这即是天伦大道。莫非平陵窦氏,族中事无阴皆阳?”
“平陵窦氏和升平崔氏的结亲婚事,我礼数是具备的,可没想到升平崔氏堂堂博陵崔出身,如今家事却握在女婿的手中,当真是家风凌迟,明日我即呈会南阳公(韩滉),具言此事,届时怕是崔使君,哪怕是崔仆射(崔宁),也不得不接下这份婚函。告辞!”窦参大怒,而后就吼画舫上的艄公,将船停靠岸边。
崔宽在席上,是又气又怕,他本在御史台为中丞时,就知道窦参是个说一不二、刚强霸道的人物,所以他向来很少理事,甘心当个橡皮图章,没想到没想到,今日还是因云和的婚事,和这位闹翻了。
更害怕的是,窦参若真的用强,怕是到时云和还是得嫁到窦家去,而侄女婿高岳怕是也会被牵连,虽然高岳品秩和窦参已相差不大,可资历比这位还差得远,这可如何是好?
画舫靠岸时,窦参怒气冲冲地下船上岸。
这时崔宽陪着笑脸跟下来,只说请窦留台缓段时间,等到问清楚贱内后,敲定此事不迟。
窦参只是冷哼声,拂袖而去。
崔宽便回头,刚准备对高岳说什么。
那边又有艘画舫靠岸,韩滉也勃然大怒地下船,身后李泌、贾耽和刘晏正低声随在其后劝解着什么,更远处杜佑铁青着脸,也下船,立在沙岸处,对韩滉的背影拱着袖子,一动不动。
月光照在杜佑的脸上,格外苍白。
“难道是韩滉,和杜佑间发生什么争执?哼,说实话,韩滉也好,窦参也罢,为国家立下些功勋后就膨胀得不能自已,我要是皇帝李适,也对这样的起戒备的心思。所以对韩滉,我也得小心翼翼些,这种人既不能得罪,也不能过分亲昵。”
“这可如何是好?”汉阴驿的偏厅内,崔宽焦灼万分,对入内来的高岳、芝蕙请求方案。
高岳也有点小小的后悔,方才牵扯到了云和,他的情绪确实有些按捺不住。
不过窦参如此蛮横的索求,再加上窦申如此低劣的品行,他怎能眼睁睁把妻妹送入火坑里去?
此刻芝蕙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崔宽万福后进言说:“看使君的神态,想必也不想竟儿小姨娘嫁入窦家,不知对否?”
崔宽叹口气,“你们以为窦喜鹊是个什么人,我岂不知?就算我着急女儿越笄,可哪怕是把云和送尼寺或女冠,也不希望她嫁给喜鹊这样的浪荡无行之徒啊!可,可,窦参如今背后站着韩滉,唉!”
“其实拒窦参,也不是件难事。”芝蕙眨着一双微微吊梢的巧目,开始献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