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鹤大喜曰:“俗语有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于无意间与庞伯伯相遇,得知王大钧之踪迹,此亦苍天有眼,使强徒无所遁形也。”
庞士奎曰:“罗贤侄,老夫今敬你一杯,祝你西出峨嵋,马到成功也。”
庞士奎言罢,举杯向罗大鹤。大鹤亦擎杯相敬,一吸而尽。
罗大鹤与庞士奎酒逢知己,饮至二鼓,酒兴已阑。是夜,巨舟泊于瞿塘峡内之峰侧。夜后,月黑风高,江流澎湃,两三猿声,彻夜哀叫。二人促膝舟中,作竟夕谈。猿声涛声,混成一片,深夜闻之,颇令人悄然兴感也。
翌日晨兴,庞士奎复置酒与罗大鹤共饮,尽半日之欢。午牌时分,罗大鹤与辞回小舟,一声再会。庞士奎之巨舟,继续东行,望武昌方面而去。
罗大鹤则乘小舟,溯江再上,越三峡,入川东,过白帝城,半月后,已到峨嵋山下之峨嵋县来,寄寓于城外峨嵋客店里。问店中侍者,亦识峨嵋山下钟家庄之教头王大钧乎?侍者回答:“不识王大钧其人,但客官既知其在钟家庄,亦可迳往访之。钟家庄在峨嵋山下,距此只有六七里而已。”
罗大鹤点首,乃于翌晨餐后,束上绉纱带,挂着马刀一口,迳向峨嵋山而来。远望三峰并列,弯弯如峨嵋,大者曰大峨峰,钟家庄便在大峨峰下也。山脉连绵,凡数百里,峰峦高耸,气势雄伟,不愧为天下名山也。
罗大鹤行行重行行,来到大峨峰下,果见一派短墙,围绕着一所村庄。庄外小桥流水,绿叶红花;庄内楼头隐约,房屋云连,固一阀阅门第也。
罗大鹤技高胆大,直向庄前行来,过小桥,正欲踏入打麦场下,忽见庄之侧面,一簇人马,蜂拥而至。为首二人,骑着高头骏马。一为廿八九岁之少年,白净面庞,身躯健伟,穿浅红绉袍,腰束绉带,挂马刀,佩弓箭,面目英俊,仪表不凡。第二则年已四十许矣,亦是身躯魁梧,虎头豹眼,满嘴胡须,身穿青袍,威风凛凛。
罗大鹤远视之,暗喜曰:“是矣,为首者必为钟家庄公子,第二人殆为教头王大钧也。”乃伫立桥下,以候众人之来。
少年偕庄家策马而至,睹大鹤立桥下,乃驻马而前,视罗大鹤神采不凡,腰挂马刀,亦江湖侠士也,乃扬鞭问曰:“此位壮士,高姓大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
罗大鹤曰:“某乃湖南长沙罗大鹤也,请问公子,此殆即钟家庄是否?”
少年曰:“然,某即庄中主人钟起凤。观壮士之貌,亦是武林中人。某素喜与武林名士相交好,君今来访,岂欲与某结交欤?”
罗大鹤抱拳曰:“素仰钟公子疏财仗义,湖海驰名。且闻贵庄上有武术西席王大钧师父者,武技超卓,勇迈绝伦,故特不辞千里来此,欲得一瞻英雄丰采耳。”
钟起凤曰:“哦,既然如此,请罗壮士先到寒庄小坐,然后详谈。”
钟起凤语罢,从马上飞身一跃,飞下马来,身手矫捷,腰马沉雄,罗大鹤亦为之暗暗佩服。
钟起凤既下马,拱手延罗大鹤进入庄内,过打麦场,入到庄内,金碧辉煌,美轮美焕。钟起凤引罗大鹤直入,过头厅,入天阶,转回廊,穿花径,来到一所客厅之上。背后庄客亦随而入焉。
钟起凤迎罗大鹤来到厅上。厅中地方宽敞,陈列精美。紫檀木家俬,郑以名人手画,名贵古玩。满洲窗上,红绿玻璃,太阳照射,掩映生光。窗外绿叶摇曳,小鸟飞鸣,环境相当清逸。钟起凤延罗大鹤上座,自己在下位,胡须大汉则侍坐于侧位相陪。坐定,庄客奉上山中名茶,清香味隽。
茶罢,钟起凤曰:“罗壮士从长沙来此,专诚拜访王师父者欤?”
罗大鹤曰:“然也。某奉家师之命,欲与王师父一见耳。某于瞿塘峡上,与川东庞士奎师父相遇,相与剪烛畅谈,知王师父在贵庄内任武术西席耳。”
钟起凤曰:“令师是何许人?命你找王师父有何贵干?”
罗大鹤曰:“家师非他,湖南辰州言永福先生是也。家师于十年前,曾与王大钧师父较技于嵩山之下,颇佩王师父之拳技高强,勇迈绝伦也。家师谓习拳技者,必须得名手切磋,以作他山之石,方有进益,并以王大钧师父荐,故特来此,欲与王师父一较拳技耳。”
罗大鹤说至此,一指钟起凤身旁之胡须大汉曰:“王师父,请不吝赐教为幸。”
胡须大汉勃然变色,一跃而起曰:“罗大鹤,你欲向我挑战乎?抑与王大钧较技乎?”
罗大鹤诧曰:“君非王大钧师父欤?”
钟起凤急曰:“非也!这一位是冼超勇师父,非王大钧也。罗师父来迟一步,王大钧师父已于半月前辞职他往矣。余因此聘冼师父,以承王师之缺。冼师之貌与王师略同,毋怪罗师父误认也。”
罗大鹤为之愕然,急抱拳谢过。
冼超勇曰:“罗大鹤,你从湖南来此,欲与王师较量,俗语有谓,不是猛龙不过江,你之拳技必有相当,否则必不敢登门求较者。来,我今与你先行较量,亦收切磋之效耳。不必王大钧在此也。”
罗大鹤再抱拳谢罪曰:“冼师父,请恕鲁莽。家师与王大钧,固有一段恩怨在,某此来,奉师命雪此奇耻。某与君前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以拳脚相对耶?”
冼超勇曰:“非也。研究武技,不必定有冤仇。且王大钧乃我之表兄,你与我较,等与王师较量耳。来,我与你战三百合,钟公子作个证人便是。”
钟起凤此人,为公子哥儿,素好弄枪耍棒,驰马击剑,庄中聘有武术西席,教授拳棒。王大钧前受聘于钟起凤,后因事他去,荐其表弟冼超勇以代。
当下钟起凤欲观二人之技,闻冼超勇之言,亟鼓掌曰:“好极好极,冼老师为川省武林名手,罗师父亦三湘勇士,正好一较高下,以开眼界。晚生愿为公证人,且有些微薄礼,以资奖励。”
钟起凤言罢,即令庄客入内,取出黄金一锭,重约十两,置于桌上曰:“两位师父,如谁战胜者,晚生即以此为寿,以为酒食之资也。”
冼超勇志在钟起凤之前,卖弄本领,急脱去上衣,露出浑身扎实肌肉,束紧腰间绉纱带,腹部隆耸,如五石之匏,立于厅中,以手招罗大鹤曰:“罗大鹤,来来!”声音冷酷,语带骄傲。
罗大鹤心中大怒,亦卷起双袖,抱拳曰:“钟公子与冼老师请指教。”言毕,迈步上前。
冼超勇乘罗大鹤立足未定之际,突然大喝一声,标马上前,左右两拳,如飞一般,疾向罗大鹤头胸两部,乱劈过来,密如骤雨,快如轮动,欲以一轮急拳,先发制人,把罗大鹤打败也。不料罗大鹤身手活泼,眼目聪明,一见冼超勇发拳,便抡拳招架,摇头闪避。冼超勇更怒,乘罗大鹤不备,疾飞右脚,猛蹴大鹤之私。罗大鹤急转左脚败马,避过其脚,连消带打,右手冲进,快如闪电,一拳猛向冼超勇之腹击来。此式在八拳第十三度攻势,快而有力。冼超勇脚尚未收回,闪避不及,被罗大鹤一拳击中腹部,立足不牢,轰隆一声,向后便倒,仆于厅侧。罗大鹤上前扶起。冼超勇乘其行近之际,疾飞一脚,向罗大鹤一撑。罗大鹤急退马以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