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姗姗自言自语:“那我进来了哦。”
她打开门,只见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沙发旁的地毯上蜷缩着一个孤单的身影。邢姗姗轻声叫:“邬童?”
那个身影动了动,果然是邬童。
邢姗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鸡汤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他旁边,见他没有反对,就开始轻声说话了:“邬童,我了解过了,其实叔叔和阿姨没有离婚,阿姨在出国前就已经病了,但她不想让你知道,才选择以假离婚的方式离开。她还嘱咐叔叔不要告诉你真相。”
听到这一切是他妈妈的决定,邬童睁开原本闭着的双眼,留神细听。
邢姗姗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了,她顿了顿,强忍下眼泪继续说:“从假离婚开始,叔叔一直觉得很矛盾,一方面阿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你想见阿姨,叔叔却答应过阿姨不告诉你。叔叔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没能医好阿姨。阿姨去世之后,他一直很想告诉你真相,但是始终没有机会开口。”
“我妈为什么要瞒着我?”邬童的声音听起来很闷。
听到邬童有反应,邢姗姗赶紧回答:“渐冻症是非常可怕的病,阿姨不想让你看到她那么痛苦的样子。”
看着那个又陷入沉默的背影,邢姗姗默默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强作镇定地说:“邬童,我知道你怨叔叔没有告诉你阿姨的真实情况,可叔叔也很难过。”
邬童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发出沙哑刺耳地反驳:“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只是开不了口而已!他还冒充我妈给我发邮件……”一想到自己读那些假邮件的时候,脑海里还想象着妈妈健康快乐的样子,而事实上妈妈已经和自己阴阳相隔,邬童就受不了。
邢姗姗心疼邬童,也能体会邬叔叔的无奈,只是邬童和邬叔叔已经闹僵好几年了,她只好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身上还有伤,记得吃饭。”说完,她快速跑出邬童家,在院子里大哭了一场。
邬童,你跟我说过要好好生活,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相信你!我会一直等你的!
邬童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那个旧随身听。
邬童几天没来上学了,陶西得知事情真相后,送来了早饭,本想跟邬童聊一聊,但是被拒在了门外;天黑了,班小松和尹柯送来晚饭,还有一小盆绿色的盆栽。
但邬童家的门没有打开过。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门外的食物越来越多,班小松看不下去了,不顾尹柯的劝阻,激动地把门敲得砰砰响:“邬童,你开门!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们好不容易才进了决赛,球队那么需要你,你就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吗!”
尹柯抱着班小松试图往后拖:“小松,你别太刺激他……”
班小松抬高嗓门:“我怎么刺激他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于是决定加码,“邬童,亏我以前还觉得你很厉害,其实你就是个胆小鬼!”
门里面好像有了点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班小松再接再厉:“邬童,你要是再不出来,以后朋友都没得做了!邬童,我要和你绝交!还有尹柯!今天你要是不出来……”
这时,门打开了,邬童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他的样子前所未见,头发凌乱,脸色蜡黄,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衣服不知道穿了几天了,皱巴巴的。
尹柯惊呆了:“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班小松的反应就让人意外了,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拳打在邬童的脸上,直接将邬童打翻在地。邬童并没有被这一拳激怒,他无所谓地擦拭着嘴角的血。
班小松看着他那副天塌了也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怒火更盛,喊道:“你觉得你妈妈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她费尽心思隐瞒病情,不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的!不上学、不吃饭、衣服也不换!你照照镜子,自己还像个人吗?你这个样子,对得起谁?!”
邬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班小松看着他,觉得既痛心又失望,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邬童,于是转身大步离开。尹柯喊了一声“小松”,但是班小松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他转身对邬童恳切地说:“邬童,小松说得对。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你,但是你想一想,阿姨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吗?她那样用心良苦地隐瞒你,就是为了你能够正常地、快乐地生活。”
这下邬童发声了,他痛苦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正常地、快乐地生活?我现在一想到我妈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我却毫不知情地在吃吃、喝喝、玩儿,就无法原谅我自己,更无法原谅他!”他指的是自己的父亲。
尹柯走近邬童,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理解你,邬童。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和你一样,真的。成人往往以保护的名义代替我们做决定,却忽视了那些决定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这种时候你别一个人硬挺,我和小松都会支持你,信任我们、依靠我们,好吗?”
信任,邬童想起不久之前,在和白景队的比赛中,尹柯对自己比出了“信任背摔”的暗号。在那场比赛中,自己第一次尝试信赖伙伴,最后他们战胜了白景队。
邬童终于有动静了,他抬起头,把身体靠在后面的沙发上,双眼仍然紧闭着,脸上看不出表情。尹柯知道,邬童心里还是过不了他父亲那一关,但是就像自己和妈妈的关系一样,这需要时间,需要敞开心扉,需要彼此体谅。考虑了一下,尹柯也走了,只留下一室寂静,留下空间让自己的好友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邬童终于动了,进房间之前,他想了想,弯腰拿走了那盆盆栽。
邬童将盆栽拿回房间里,看着它。这样近距离地看,才看得出它早已不再生机勃勃,叶子都蔫了,土质也变得干松。邬童想了想,去卫生间给它浇了点水。
淋了水的盆栽一下子又精神起来。邬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让他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吗?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
脸刚洗好,又有人来了——陶西。陶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