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捕头手中集中了好几个前来闹事者手里的凭票,在杨若兮打定主意出头之前她就细细问过了已经在映月斋做牛做马三年的小毛头,对映月斋平日里的生意往来还是有一个直观的了解:映月斋的生意不像杨大说的那样入不敷出,但绝对不会卖出如此多的金饰。
相对来说,黄金和玉器在元丰号那样的大首饰铺子才会有市场,一间摆在东市这纷杂地界的铺子想要卖出多少金饰根本就不太可能;小毛头也说,首饰铺子的二楼只摆了几样金饰,银饰算是二楼的主打,但卖得最多的反倒是一楼木质、铜质、鎏银的廉价物件。
胡捕头此时也看了看手里厚厚的一大摞凭票,日期大都集中在年前、年后这三四个月之间,这么多凭票若是加在一起也比杨若兮手中的账册多吧?
“还请胡捕头移驾看看这账册上的出入库物件,也为映月斋做个见证。”杨若兮让阿贵将账册呈给胡捕头看过,她也不怕胡捕头和那个曹管家沆瀣一气,洗清嫌隙凭这么一项根本就不可能。
曹管家等人交上来的凭票日期在顺和二十三年一、二、三月之间,而映月斋的账册显示,这三月来铺子里银器饰物都才销售了不到二十件,金器更少,不到三件;没有一笔生意是购买的全套首饰头面。
两相对照,一目了然!杨若兮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为难的胡捕头和曹管家眉来眼去,很想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能怎么胡说一气。
“谁不知道做生意的奸商都有两本账册的!一本是拿给官府税务部门查税的,一本才是你们私下里的实帐!”果然,曹管家的意思就是不认账册的出入账单了!
“那请问曹管家,你又有什么证明是在我们映月斋购得的这些金饰?既然你说账册可能有假,那你的凭单就不会作假了吗?”杨若兮随手抽了胡捕头放在桌上的几张凭单,淡淡瞟了一眼。心里更是笃定:“还真是巧了!曹管家的这些凭票都是罗欣风师傅开具出来的,这凭票是我们映月斋的没错,可上面的印章怎么是私章啊?先前曹管家不是说我们映月斋是要推罗师傅出来作伐子吗?那现在你们的凭票又是什么意思?我能不能假设这位罗师傅本来就是你们的人?或者,你们收买了罗师傅!”
转向胡捕头,杨若兮在帷帽后的凤目中已是智珠在握:“胡捕头,我要报案!一告罗欣风弄虚作假、卷款私逃;二告有人聚众闹事、污蔑良民;三告有人打砸店铺、影响社会治安!请胡捕头接案秉公办理。”
这可为难了胡捕头,看了看曹管家和那几个起哄的汉子,不得不扬手:“先抓起来。”按照律法,杨若兮第一告的罗欣风不在场,若是要审问必须得等到罗欣风回来之后才能开始。
小毛头这时候突然凑到杨若兮身边说了句什么。杨若兮微微点了点头,摸了摸小毛头的发顶,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胡捕头。罗欣风在那!”
方才杨若兮看了凭票就有些奇怪,单靠这些东西哪能让杨大掌柜和杨二掌柜心服口服,这些人定然还有后招,想了一遍后悄悄让小毛头在人群中仔细寻找,果真让小毛头看到了换了装束躲在一旁的罗欣风。如果现在换做杨大掌柜发现了破绽叫嚷开来。只要这位罗欣风师傅站出来作证说他的一切都是杨大掌柜指使,那么一来,人证物证齐全,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可现在不一样,站出来揽了这一摊子事情的是杨若兮,背后还有整个穆家撑着呢。虽非王侯,但也够胡捕头喝一壶的,就连曹管家的主子也不一定敢和穆家正面对上。罗欣风要是此时出现必定被当做最后双方的替罪羊。将事情不了了之,他便一直在犹豫。
很明显,杨若兮不是只要个替罪羊那么简单!待得这个脸色暗黄,眼角下垂,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一被抓住。杨若兮便先发至人的直接问道:“不知道罗师傅卖这些金饰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你在映月斋的时候,小毛头和另外一位小厮还时时跟在你左右侍候着。映月斋里人来人往,想必不是做这种大笔交易的地方吧?”
“对,我本就不是在映月斋里做的生意。”顺着杨若兮的话,这位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中年人眼神闪烁,试图按照原计划将一切栽赃到映月斋的头上:“都是杨大掌柜安排的地方!”
“罗师傅,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如果不是……如果不是爷爷发现这簪子有问题,你是不是要让我向小四哥哥那样赔上一大笔钱!”小毛头看到罗欣风之后神情激动,他口中的小四哥哥和他一起进的映月斋,因为年龄大些,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前些日子就是因为罗欣风让他保管一个金戒指出了事,被打了一顿后赶出了映月斋。
“小毛头别慌,有杨小姐在定能帮你找回公道!”毛老爷子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身材纤细的小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单是她身上那份气定神闲就足以让任何男人汗颜;抽丝剥茧的还原事实真相定然能够让人无话可说。
“这就对了!”杨若兮对毛老爷子爷孙俩微微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凭票:“这位曹管家不是说东西是他主子在映月斋里买的首饰吗?原来你们说的不是同一宗买卖啊!究竟是谁在说谎!”
曹管家这下也是面如土色,那厢的罗欣风已知大势已去,嘴里还是喃喃辩解道:“那些东西都是映月斋出来的!都是杨大掌柜的给了银子让小的做的。”
“是吗?不知道罗师傅手艺如何,不如当场做一件首饰出来让我们一看究竟!”说着,杨若兮示意小毛头近前,轻轻吩咐了几句;她知道,这个年代的首饰制作还停留在很原始的时代,溶金的时候用的只是天然炉火搭配粘土坩埚;不管怎么熔炼,最终提纯出来的黄金纯度都有限。也大大的限制了首饰制作工艺。她看过罗欣风做给小毛头的那支如意银簪,手工极其低劣;倒是曹管家包裹中的那些物件一件件很是精美,很像是元丰号里的手笔。果然,看到小毛头从一楼角门里拿出了溶金专用的小火炉和坩埚,罗欣风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这时,毛老头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根顶端有些残破的簪子来举高让众人看了一遍:“这支簪子是罗欣风拿给我家孙子的簪子,手艺粗劣不堪,桌上那些东西看上去什么模样大家一看便知!同样的首饰师傅做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异。”
毛老头让孙子伸手从包裹中拿出两根簪子让四周人群里的众人观看:“老夫虽然垂垂老矣,在首饰一道倒是浸淫了大半辈子,姑且不论对不对。说来让大家听一听!其实这些簪子做出来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也从来没有出现在哪位夫人的身上,那位曹管家从始至终说的都是假话!罗师傅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丘之貉。妄想不劳而获!呸!”巧手神匠依旧是那个嫉恶如仇,脾气刚烈的老头。
老人虽双腿俱残,瘦弱憔悴,但眼中的坚定让人不敢轻视;加上杨若兮的一番辩解,孰是孰非旁观者已是明白了泰半。只是对毛老头和杨若兮质疑罗欣风和曹管家的话还有些半知半解。
知道这些人的心态,杨若兮决定用事实说话,趁着胡捕头装模作样让罗欣风打制一件银饰的时间,她从头上抽出了那根凤衔珠的金步摇!当然,这个动作完全可以不做,只是为了趁此机会给今后的生意做个广告。姿态一定要做足!干脆趁着人多来个全民普及打假知识!
“大家请看,这支步摇才是我们映月斋出品真正的金饰!包裹里那些和这个差别在哪想必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围观者中是一片惊呼,倒不是为了真假黄金的差别。而是她手中那精巧无双的凤衔珠金步摇!风头婉转轻昂,凤颈骄傲端庄,凤身飞舞盘旋,那双凤眼镶着米粒大的红水晶,闪着莹莹光芒。凤口微张,一串雕刻成泪滴形状的链子垂在她青葱般的手掌侧。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分辨真假黄金首先是看颜色:黄金首饰纯度越高,色泽越深。然后是掂重量:黄金重于银、铜、铅等金属,真正的黄金饰品托在手中应有沉坠之感,假金饰品则觉轻飘。再然后看硬度!”
杨若兮伸出指甲在凤衔珠金步摇上轻轻一划,一条明显的痕迹出现在上面:“纯金柔软、硬度低,用指甲都能划出浅痕,牙咬能留下牙印。”
说到此,她从那堆假首饰中挑出两样直接往地上丢去,声音清脆,“叮叮当当”响得极为动听,还在打磨光滑的青石地板上剧烈的跳动半晌;接着又将那支步摇毫不犹豫的扔了下去,只见金步摇不过发出了轻微的“啪嗒”之声,有声无韵,也没丝毫弹力:“这个不用我特意说明了吧!其实还有个野蛮点的办法,那就是直接用火烧。之所以向大家解释这么多,说来只有一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假的金饰若是没收好,不出三天便会发黑暗淡,哪里会有这些这样新色?再说若是在发上簪过,不管是多久,用黄铜鎏金的簪子都会因为头油而腐蚀斑驳,这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有被人戴在头上过!最重要的是,若真的发现首饰有问题,为什么发现的时候不及时来找映月斋商量解决问题,而要等到现在一起出现呢?”
阿翠心疼的快步捡了金步摇,因着杨若兮依旧戴着帷帽,只好握在手中,嘟着嘴很是埋怨的样子。
杨若兮倒是无所谓,眼角余光已是看见围观者交头接耳,对着已然垂头丧气的曹管家等人指指点点,神情满是不屑;更有不少人都在向阿翠靠近,就为了一睹凤衔珠步摇的精美!
抓住每一个机会为自己的产品做广告!这是二十一世纪任何一个成功销售商都知道的事情!